时蘅起身就要出去,才拉开门就被一阵软和的幽香笼罩。
乔虞年扶住他,神色倒是很平常,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时蘅揉了揉被他胸前一串珠链磕到的鼻尖,闷声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等乔虞年回答,就见船舱外一金家弟子急匆匆地走过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抬头才瞧见房内着急忙慌地要躲着的车千,长长地哀叫了一声:“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说这个了。
他对时蘅和乔虞年道:“两位,我们公子请二位出去。”
两人不解,但依言跟着进去了。
车千眼珠一转,自觉有戏看,一把将桌子上圆滚滚的皦玉掳走,快步追上前面几人。
在船舱之外,金台凤眉间微蹙,周身围着一圈金家弟子,个个面色愤愤,将欲拔剑。
在他们面前,是一群御剑飞行,身穿暗红色外袍的雷火宗弟子。
一瞧便是来者不善。
船外已经展开了一道防护阵法,正泛着淡淡的蓝光。阵法将外头的雷火宗等人隔绝了。
见时蘅二人来,为首那人将手中的画卷打开,对比一瞧,确认是自己要找的人,便立刻气势汹汹道:“你便是时蘅?赶紧滚出来给我们少宗主磕头赔罪,就饶你不死!”
时蘅打眼一瞧,熟悉的理所应当的态度,熟悉的雷火宗的弟子服。
还没去找他们,竟然被找上门了。
时蘅没理会他们的叫嚷,总归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金家的灵船,就算是雷火宗,也不敢无故动手。
于是他微微提高声音,将在秘境中无意发现雷天威仗势欺人,企图杀人夺宝这件事告知了金台凤。
眼见周围金家弟子神情变得愤懑,时蘅掩下眼底的神色。这样看来,金家家风还是不错,至少比雷火宗这群东西好多了。
此番时蘅也并非想要金家为他打抱不平,至少不因此误会他们,对他们产生恶感就够了。
雷火宗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但他们却不以为意,为首的弟子甚至理直气壮道:“是我们拿的又如何?他自己护不住东西,就活该他倒霉,那东西合该是我们少主的,这天下本就是强者为尊。”
“是么?”乔虞年上前两步,负手而立,抬首平淡道,“强者为尊,那今日我杀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了?”众人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
时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乔虞年的瞳孔闪烁起了金色的光芒。
他赤红色的衣袍无风自起,如同火焰一般,衣摆翻涌间猎猎作响,气势也全然不同了。四周的人不明觉厉,不由得后撤了几步。
时蘅正要上前阻拦,却被乔虞年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时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王夏已经将凌空决给他们了,而他们在秘境内也和雷天威结了仇,那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否则之后去哪都要担心雷火宗的人。
既然如此,时蘅抿唇,转头对金台凤冷静道:“金公子,可否麻烦你打开这道防护阵?”
金台凤只惊讶了一瞬,就示意身侧一弟子,不过几息间,阵法的光芒便消散了。
乔虞年脚尖轻点,一个腾空出了船。他刚出去,阵法便又展开了。
虽说乔虞年只一人,却要面对黑压压一群雷火宗的弟子,数量上就不占优势,何况还是对面主动挑衅,可时蘅却十分信任他。
乔虞年不是个逞凶斗狠的性子,既然他选择去做,就一定有信心,自己也应当相信他。
雷火宗为首的弟子名为雷河,他见只有乔虞年一人出来,不由嗤笑一声。虽然能察觉出此人修为不低,但那又如何?
他们可是雷火宗!宗内所制蕴含雷火的武器不知几何,而且此次出来也是得了宗主的指示,势必要将这两人的人头带回去,以平息少宗主的怒火。
为此宗主还特意拨给了他好些人手。
若是这次立了大功,想必他也能得到宗主青眼,成为内门弟子了。
思及此,雷河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弟子立马将乔虞年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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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蘅看着渐渐被吞没的乔虞年的身影,明明没过多久,可他只觉得度日如年,心间不免浮上几缕担忧。
车千却已经坐上了金台凤的椅子,乐滋滋地吃着糕点,还招呼时蘅过来一起吃点。
“你怎么在这!”金台凤看着他嘴角的梨花酥的残渣,桌面上掉落的碎屑,还有一只被他抹额捆住爪子气得“叽叽”直叫的白色小鸟团子,瞬间觉得额间青筋直跳。
这什么人啊!
车千立马坐直了身子,尴尬地捏住了皦玉的鸟喙,但转瞬就理直气壮地扯出时蘅当挡箭牌:“我担心我的好兄弟啊,肯定要跟过来看看。”
时蘅却无心再去关注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他挥挥手解开了皦**上的抹额,对金台凤道歉:“金公子实在抱歉。不论如何,之后我会和我兄长一同离开。雷火宗这件事,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成想金台凤这人颇为守信,虽说一直皱着眉,却并没有想要他们因此离开:“不碍事,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更何况我们金家不怕雷火宗。”
闻言,时蘅自然不会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而车千乐得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一边逗皦玉一边又继续偷吃金台凤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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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余金家弟子看来,这场战斗结束的实在是很快。
乔虞年被雷火宗的人包围后,自他足底衣摆处,生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粉色火焰。
火光冲天,连同雷火宗众人团团围住。火焰隔绝了一切探查,众人听不见武器的声音,也没有刀光剑影,这和他们想象的大不相同。
原本还在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火焰散去,雷火宗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唰唰唰地掉下去了。
而在空中的,只剩下断去一臂的雷河和平静无波的乔虞年。
乔虞年就和进去时一样,毫无变化。
雷河却像是要死了。
他抱住自己的断臂,惊恐不已,那诡异的火焰缠上他时,没有任何痛感,甚至感受不到温度,因此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是火,就是毒。
这种以灵气化火或雾或其他东西,再在其中掺杂毒的手段虽说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一般人看见只会认为是寻常攻击型术法,立马运转灵力远离,却不知道这样只会使毒蔓延地更快。
雷河心中暗笑,真当他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这种手段他早就见过了,于是立即吩咐弟子服用化毒丸。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不是毒,这火焰居然能致幻!
闻所未闻!
若不是幻境中,他见到了早年死去的母亲,狠心自断一臂,想必下场和那些掉下去的弟子一样。
他带来的四五十个弟子,如今死的就剩他一个了,而这人连呼吸都没乱。
雷河立刻明白了一件事——这人修为绝对在化神之上且手段阴狠!
而乔虞年依旧八风不动。
他刻意在这人的幻境中留下了一个破绽,就是想留他一命让他带个话。
乔虞年冷声道:“今日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宗主。有些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雷河自知轻敌了,少宗主至今昏迷不醒,那个没用的赵东丰也只清楚一个叫时蘅的散修的修为不高,甚至没到金丹。至于乔虞年,似乎用了什么遮掩修为的法器,探不清楚具体修为。
可再如何也只是两个散修罢了,因此他便想着带五十弟子足矣。
却不曾想……
雷河面色恨恨,知道乔虞年不敢杀自己,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立即使用缩地符逃走了。
自己杀不死他们,还不能添油加醋地告诉宗主,请他来将这两人碎尸万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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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见乔虞年回来,时蘅立马上前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车千看完了也吃饱了,拍拍脸上的残渣,对乔虞年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见事情结束,金台凤吩咐其余弟子下去,随后道:“雷火宗睚眦必报,气量小,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时蘅如何不知?他也不想惹上这等大麻烦,可惜耐不住人家一定要找上门来,事已至此……
“不论如何,躲是躲不过的。真逼急了,大不了拼他个鱼死网破。”
金台凤这才露出了三分笑意,他点点头道:“时道友不必忧心,至少在我的地盘,雷火宗还奈何不了你们。”
“如此,便多谢金道友了。”
在另一边。
雷河呕出一滩鲜血,气息微弱地靠在树边。
他才使用缩地符逃出去,没想到就碰上了一个气息恐怖的男子,直接被一巴掌掀飞了。
“你,你到底是谁?”
那男子语调奇怪,像是被粗粝的沙石摩擦过,嘶哑难听:“雷火宗的……为什么有他的气息?”他不过抬抬手,雷河就被掐住了脖子吊在空中。
男子手指收紧,问他:“你见过他?他在哪?”
“谁?”雷河双目充血,却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挣扎着问道,“你说的是谁?我告诉你,都告诉你。”
男子听了这话,手指突然放开,连余光都没给他,也不担心他偷袭,只自顾自道:“一个少年,大约十**岁,很漂亮。”
是那个叫时蘅的?
雷河几乎要笑出声了,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他仇家如此多!
不论是不是,他都很乐意为时蘅找个麻烦。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对男子殷切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现在就在金家的那艘灵船上……”
雷河将他所知道的夸大地告诉了面前这人,刻意重点描述了时蘅是多么可恶,多么目中无人。甚至还将时蘅两人和雷火宗的龃龉全说了,力图最大程度地表明自己也十分厌恶时蘅。
但他说完很久,面前这人都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雷河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后面感到惴惴不安,终于鼓起勇气顺着那一双褐色普通布鞋抬头……
“啊!!!”
雷河还带着惊恐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男子笼罩在迷雾中的脸看不清神色,只听见他语气中透着几分粘稠的贪婪:“一份不够啊,罢了,正事要紧。”
男子脸上的黑雾撕开了一缕,如同吐着毒信的黑色,钻入雷河的大脑。下一瞬,原本死去的雷河瞬间睁开眼睛,只是这眼睛暗淡无光。
两人前后离开,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很久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草丛中,突然传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