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同不过一挥袖,就将大汉击飞出去。他到底顾及着这些人的来历,也没下死手,几个大汉只是摔在地上,没有受重伤。
宁景同横在黄铜身前,越过他们,盯着村长的背影道:“村长,你们确实收留我们住过一段时间,但不论如何,你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村长轻轻捂住口鼻,声音闷闷的,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我做事情,从来不需要对谁解释。”
“你!”宁景同也没想到她居然敢如此傲慢,一时语塞。
黄铜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求生稻草一样,抓住宁景同的衣摆,声声悲切:“师兄,师兄救我,救我啊!”
闻言,村长似乎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你师弟害死我桃源村人,我看在老神仙的面子上才留你们一命。”村长在一众村民的簇拥下,微微侧头道,“你们最好自行离开,否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众修士神色不一。时蘅小心打量着宁景同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未变,想必是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只有曹紫阳还在左顾右盼,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雷天威看好戏看够了,这才支起身子,凉凉道:“我说的吧,直接杀了多好,还用得着跟他们废话?”
村长根本不像是被吓到了,甚至对他们的言论也并不感到震惊,只道:“要杀我们?到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嗤。”雷天威见她如此狂妄,像是被一个三岁小儿挑衅一般,生气不至于,只是觉得好笑。
他撞开几人,走到最前方,蔑视地看了一圈,道:“欺负你们也没意思,不如这样,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也不跟你们计较你的态度了。”
“毕竟,你们以后的除邪日还得靠我们啊。”
村长是在没力气和他废话,恹恹道:“动手吧。”
雷天威没料到自己都退一步了,她居然还油盐不进,气笑了:“那不如来试试。我也想知道,你们这群杂碎,到底有什么底气在这里跟我们叫嚣。”
刚说完,抖抖手,几枚雷弹子就从他的袖口滑出,拇指和食指将雷弹子一搓,星火闪闪。
花满楼等人静观其变。
时蘅蹙眉,正欲动手阻拦:毕竟要是真动手,这村子只怕是真保不住了。
但村长却八风不动,就在大家猜测她到底是谁,有什么底气的时候——
村长斗篷下素手抬起,一道亮眼的金光闪出。
那是一张众人再熟悉不过的画卷。
飞跃在空中的雷弹子没入了画卷,紧接着,画卷中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众人吸入其中。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蘅只知道他刚抬手,还没放招呢,下一瞬眼前之人就变成常寿。
而桃源村内,村长推开众人,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画卷,细心收好。
她看着呆愣地跪坐在地上的黄铜,对村民们轻声吩咐道:“吴秉家的,张明家的……”她一连串念了很多人的名字。
随着她念一个名字,人群中就出来了一个人。
若是时蘅在此,他一定能认出来,出来的几人,都是巡逻小队的家人。
村长声音冷淡:“这人就交给你们了,别让他活着。”说完,不顾黄铜杀猪般的惨叫,慢慢走远了。
身后人群涌动,血色漫天。村长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中,此时却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快了……就快结束了……阿宝。”
一句喃喃自语在风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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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山山顶。
“到底怎么回事?”雷天威不可置信道,“她怎么会有这个?”
“哟,这么快就来了啊。”墨影斜靠着站如一棵松柏的霜降,悠悠道,“看来也不怎么样啊,我还以为会久一点呢。”
“常前辈。”时蘅和闻人礼等人何等聪明,已然明白了一切。
这画卷只怕就是常寿给的,他既然会给村长这个画卷,想必村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预料到了。
那他们也没必要多解释什么了。
这样想着,他们又一一向屠斧几人躬身。
墨影还十分好心情地跟他们挥了挥手。
其余修士见此,赶紧纷纷跟着打招呼。
雷天威这才看见常寿并屠斧等四人,他对这几人还是有些畏惧的,很快便息了声,后退了几步,与其余修士站在一起。
常寿仿佛洞察了一切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这视线不禁让大家心里打起了鼓。
是来秋后问账了?
常寿将他们或镇定,或疑惑,或恐惧的神情收入眼底。
半晌,见几人有些站不住了,才缓缓开口道:“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宁景同率先开口:“常前辈,我师弟呢?”
其实他想问的是,黄铜还活着么?
其实在他看来,用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凡人的命换他师弟的命,这是一笔很值当的买卖。
如果仅仅是因为几个凡人而真的要杀了黄铜这个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未免太可笑了。
修士死在修士手中,魔修手中,甚至灵兽妖兽手中都可以,但怎么可能会死在一群凡人手中?
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蝼蚁怎么可能杀死巨人?
所以宁景同虽然问了,但其实他十分自信,那群凡人奈何不得黄铜。
哪怕黄铜已经受了重伤。
常寿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问了一遍其余人:“你们可有什么问题?”
宁景同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他还没被人这么忽无视过。
时蘅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猜测了个大概,如今他只想知道之后会如何,于是他道:“常前辈,我想知道,我们可还有资格继续争夺传承和宝剑?”
“一年未到,自然还是有的。”常寿对他尚且还算友善,接着又略略有些不耐地向其余人道,“你们呢?”
曹紫阳紧张地左右看看,他小心地举手开口道:“常……常前辈,我能不能问问,那个村长说‘杀人偿命’,是为什么?”
此言一出,满山寂静,只有风吹过。
曹紫阳闭了嘴,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毕竟宁景同要杀人的眼神已经刺过来了。
常寿仍稳坐茶桌前:“这个问题,不如你们自己看。”
说着,他突然将手中那半杯茶泼向空中。
清淡的茶水在空中停滞住,接着很快四溢开。
茶水如同一面铜镜,里面浮现出了一段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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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大家都很熟悉,是富浩的家门口。
夜色寂静,此时还是一片漆黑,但很快,就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众人就见黄铜的身影出现,而在他的身后,有一道闪着点点荧光的身影。
是一头狼首邪物。
黄铜显然也发现他了,但他的自信早就被全盘击溃,而且此时他根本不知道邪物的弱点,也就没有任何勇气与其战斗。
他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直到他看到了富浩家的大门。
富浩家毕竟曾经富裕过,占地比寻常人家广,门也高大显眼。
身后邪物的嘶吼声传来,黄铜被吓破了胆子,不管不顾的扑倒富浩家门口。
敲门的手快速又不敢过于用力,他低声哭求道:“你开开门,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求你,求你了!”
门内的富浩从床上爬起来,将被子披在身上,看着被敲响的门,神色迷茫,他原地转着圈圈,喃喃道:“有人,开门。不,不行,秋娘说,不能开门。不能开。”
说着,他又重复肯定道:“对,秋娘,听秋娘的。不开。”
紧接着他就像是逃避一样,拿被子蒙过头顶,假装没有听到。
门外的黄铜却急了,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促,就像是催命一样。
“谁在那里?”吴秉的声音突兀地传来,“除邪日不要在外面乱晃,小浩,是不是你?”
敲门的声音一顿。
富浩也猛的抬头,黝黑的双眼一亮,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道:“吴叔,是吴叔来了。”
他摇摇头,低声道:“不是我,不是我。”但门外的吴秉哪里知道。
吴秉在村里生,在村里长大,这里的路他摸黑也走的出来。富浩人傻,又是一个人,估计今天不听话跑出来了。
吴秉和身后其余几人看见门口那个身影,劝道:“小浩?你快回家去,除邪日就不要在外面了。”
“是啊,你回去,不要出来。”
门口那个黑色的影子耸动着,众人觉得奇怪,正要上前查看,却见富浩家侧墙上有几点荧光。
一人怪道:“这天气竟然还有萤火虫?”
恰巧这时,房内传来了富浩惊喜的声音:“萤火虫?要抓!抓萤火虫,给秋娘!开心!”
“小浩?”吴秉大惊,“你没出来?”
富浩道:“吴叔,我很乖。听话,没出来。”
那外面那个是谁?
吴秉几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他们举起武器,一边警惕地后退,一边对富浩高声喊道:“小浩,你不要出来!一定不要出来!”
富浩不懂,但听话,他又缩成一团,点头:“不出来。”
可门口的黄铜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他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鼻尖耸动,顺着他的血迹缓慢逼近的邪物,还有那一群不知所谓的凡人,做了一个决定。
黄铜布满血丝的眼睛顺着门缝望,嘴里轻声学着吴秉的声音,引诱道:“小浩,开开门,吴叔这里有萤火虫要给你,快开门啊。”
这声音虽然不是十成十像,但用来骗一个傻子,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