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领导小组作战 第44章 第 44 章

“所以，要学会接受自己，”华景昂一字一顿，似乎也藏着他自己的信念，“不管是什么样子。”

安星嘴唇微张，混乱的思绪已被放逐到空旷之地，逐渐稀释、冷却。他转头看向言崇飞，眼里还残留着晶莹，言崇飞努了努嘴，也冲他点头，以示自己认同华景昂的说法。

“别动不动就说自己干不了这一行，显得以前的梦想多廉价似的……”言崇飞抽了张纸递给他，这小子的眼泪还没掉出来，额头的汗倒是已经“攻城略地”铺了满满一层。

安星一怔，顿时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

幼时的梦想看似很肤浅，到了成熟的年纪，跟世俗的名利比起来，竟成了最不肤浅的那个。

安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

言崇飞稍微松开一点心神，立马就饿了，于是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食堂饱餐一顿，临走时拍了拍安星的肩：“路还长着呢，你得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语毕，被触动的人好像不止安星一个了。

言崇飞慢慢悠悠晃出办公室，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华景昂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你现在想要什么吗？”

尖锐的质问仿佛就在昨天，毫不留情往他倾塌的信念废墟里火上浇油。

倏然间，一簇苟且的火苗膨胀成了无垠的火海，在此地翻来覆去无休止地燃烧。

时至今日，还烧得华景昂恍恍惚惚。

安星朝华景昂眼神示意之后悄然离开，华景昂独自坐在原位，沉思许久才掏出手机，打开了内部邮箱。

收件箱里没有新邮件，却有满满一列过时的审批反馈，拉到底下，还需要再翻页——

您于八月提出的离职申请，因不符合集团关于战士提前退役的相关制度要求，暂未通过审批。

您于七月提出的离职申请，因不符合集团关于战士提前退役的相关制度要求，暂未通过审批。

您于六月提出的离职申请，因不符合集团关于战士提前退役的相关制度要求，暂未通过审批。

……

邮件时间可以一直追溯到两年前，二十四个月，二十四封邮件。最新那封九月份的离职申请，由于领战计划的突然降临，还滞留在草稿箱里没有发出。

眼下，已经快十二月了。

华景昂确实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想要什么，也许只有熬到家里那本日历都被撕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才有力气重新面对这个问题。

日历的终点正是他三十岁生日那天。

到那时，无论如何也该结束了。

.

暮色堪堪退场，泛青的夜色笼罩海市，战士大厦仍被外面耀眼的城市灯光照得一片雪亮。

此刻正是职业培训时间，新人营所有战士都聚集在各自的会议室里，听主讲人在屏幕上大谈战士如何塑造独特的个人魅力，还以许多熟知的明星战士作为案例进行详细阐释。

这个议题来得太不凑巧，言崇飞瞥了一眼身边的安星，他听得很认真，但情绪依然处在海平面以下，言崇飞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接下来的例子，相信也不必再同大家详细介绍了……”

屏幕切换成华景昂的照片，卡十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不由得发出微弱的起哄声，华景昂思考了两秒，旋即起身，抓过桌上的杯子离开了会议室。

难得遇上此人尴尬的时候，言崇飞看热闹的兴致越发高涨。紧接着，主讲人用无比浮夸的面部表情，配合那张上了发条的嘴，草率地给出了外界对华景昂的印象——

顶级配置、男女通吃、高贵冷艳。

由此，无领导集团对华景昂的定位也是内敛而神秘的，与其他明星战士的路数截然不同。

就拿主讲人上一个提到的许全来说，许全作为集团近两年扶持的头号新星，长了一张阳光帅气的明星脸，战斗实力也是登顶的水平，人气一直居高不下。集团对他一点没吝啬，放任在外接触各种活动，如今许全在官方评选的商业价值排行榜中都快赶上娱乐明星了。

华景昂则是另一个极端，他几乎很少在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渠道抛头露面，也从不参加任何跨界活动。一方面，他的气质不比许全之流更亲民，太过标准板正，容易让人敬而远之甚至产生天然嫌恶，另一方面，他肩上还扛着“战二代”的担子，动辄就会引发极大争议，所以不得不低调行事。

即便如此，他的追捧者依然达到了骇人的规模，其中不乏偏激的狂热分子，而这群人也和拥护无领导集团的群体有着相当高的重合度。

集团是顶级的，他也是顶级的，集团是高贵的，他自然也是高贵的。

可见，华景昂确实是无领导集团的一块招牌，两者除了是属于和被属于的关系，也是代表和被代表的关系，存在着唇齿相依的利益捆绑链条，所以不能有任何一方拖后腿。

言崇飞再度想起华景昂近年的败北，不觉陷入沉思。

既然关系如此紧密，以华景昂现有的状态，集团对他还会是以前的态度吗？集团把他从神坛上拽回新手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新出的领战计划真的只是为了打压连上市都上得举步维艰的UG联盟？

言崇飞想不通，埋头玩起手机，没忍住在无领导论坛里搜索了一下华景昂的名字。

很多技术贴他都已经看过了，剩下一堆无聊的八卦贴，言崇飞没什么兴趣，没翻几页就退出了内网系统，拇指停在手机屏幕前兜兜转转，最后点开了不常用的公共平台。

同样还是搜索华景昂的名字，公共账号底下的各种评论却让言崇飞不自觉坐直了腰。

“贵司如果还舍不得放弃某位跌落神坛的二代废物，就等着新生代断层，被UG按在地上摩擦吧。”

“既然油鸡那么厉害，就拜托各位油鸡人不要屈尊来别人的地盘打鸣了，真是晦气。”

“想问问，领战计划是打算吸干老前辈的最后一滴血吗？如果三个月之后推不出可以对标UG首席的新人，集团对得起昂少这两年被各路神经病追着问候父母的日子吗？”

“相关人士表示，提到这个就来气，每天晚上下班都能看见战士大厦的停车场门口围了好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家大业大的无领导集团拖欠工资了呢，结果就是一帮被伊力茨打击得六亲不认的集团粉丝，打算找昂少‘索命’了。”

……

言崇飞的上网生涯基本都交代给游戏了，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舆论世界，晦涩的话术和浓烈的情绪交织，不断产生化学反应，刺激着每寸神经。

他只看懂了一件事——

原来华景昂每天不辞辛劳地从战士大厦绕去主厦的停车场，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他在停车场里听到的那些回声连绵的异响和碎语，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新人营战士平时处在半封闭状态，只要不主动接触，其实和这些纷纷扰扰离得比较远。然而，按照领战计划的安排，三个月之后脱颖而出的那批人可以公开露面，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成为别人的谈资，被外界全方位窥探，哪怕如华景昂那般再强再完美，也会在某些言论中被贬得一文不值。

如此一来，本就不明朗的未来好像又变黯了一些。

言崇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阶段测试，也不知道阶段测试之后能不能有机会参加公开赛，更不知道参加公开赛会不会被邵轻志抓个正着，暴露自己这几个月装作去游戏公司上班的瞒天大谎。

他赶紧停下所有的胡思乱想，将手机揣回兜里，眼不见心不烦。

华景昂去茶水间磨磨蹭蹭接了小半杯水，估摸着培训应该快结束了，才准备回去听个尾声。

岂料他刚出茶水间，就听见办公室外传来一声凶煞的呼喝，凌乱凶猛的脚步声顿时响彻楼梯间，大概有十来个人的样子，阵仗堪比土匪进村。

“四楼的九组有两个！七组有一个！三楼的五组还有一个！”

“看好了就进去给我逮人！这些毒瘤今天晚上都得给老子立马滚蛋！”

不多时，楼上出现了喧哗，甚至夹杂着什么东西撞击破碎的声响，华景昂正要起身去门外，众人也从会议室出来了。

培训已经结束，外面的骚动已经入侵了整片安静的办公室。

冯一维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七点，他冷冷地嗤了一声：“邹闯那个王八蛋，专挑晚上过来抓人，真以为自己是不见光的阎王爷呢。”

“反正他抓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马知书早就司空见惯，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

卡十组三个新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三楼与四楼衔接的楼梯间爆出一声哭喝。

“你当集团是吃素的啊！赶紧滚！”

只听一声闷响，有人似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卡十组众人前脚跟后脚赶去门外，看见一名战士蜷缩着躺在三楼的地上，捂住肚子面露难色。

对面往上几层楼的栏杆边都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盛况一如当初精英战士莅临新人营时那么壮观。

卡十组众人还没来得及友情出手，帮忙扶起那名战士，楼梯间飞快冲下来几名壮汉，抢先将那战士像拎小鸡崽似的提溜了起来，手法粗暴至极。

言崇飞蹙起眉头：“这是在干什么？”

“纪律会在抓人，”华景昂在他身旁小声答道，“集团有很多规章制度，尤其是新人营，林子大了总有不安分的人，所以纪律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清理一下违规的人。”

纪律会平时存在感很低，连办公区域都在隔壁主厦，他们新人几乎完全不了解，甚至压根都忘了公司还有这样一个组织。

言崇飞实在是无力吐槽：“抓人归抓人，踹人家干什么？”

从那名战士痛苦的模样来看，估计伤得不轻。野蛮人果然对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文明精神是免疫的。

此时，一双缀着铆钉的皮靴不慌不忙沿台阶下来，没走几步就已显露全貌——一名身穿黑色正装的油头男人，个子不高，嚣张的气焰却燃过了头顶八丈，人模人样在他身上完全可以写做无法无天。

他故意用舌头顶了顶脸颊，目光掠过被他踹下楼的战士，落在了华景昂身上。

“哟，还真是虎落平阳啊。”

——贵司还有正常人吗？

——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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