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前——
翻转后的战士大厦如同横贯的长刃,插在竖直的地面满是杀气,光洁的玻璃楼身映着昏暗的天色,内里却是千疮百孔,到处弥漫着冲撞、烧焦的味道,中高层的楼道更是直接被炸出一片巨壑。
“怎么换?”
楼内狭路相逢的两队正面对峙,龙丰率先往前站了几步。
吕明远仍然没从换人的决定里缓过神来,视线慌乱地落在杜昌和谢凡的方向,提心吊胆却又隐隐期待。
谢凡接上话茬:“当然是一手交人一手交旗了!”
龙丰低哼一声,抽手将吕明远像扔包袱似的扔给了柏来,柏来为了省力,直接侧身将吕明远压在铁栏杆上,捆绑的双手以更扭曲的姿势抵住后背,双腿只要一用力就会拉扯肩带和骨头,疼得他不敢挣扎。
“那倒是把旗帜拿来啊!”龙丰两手空空落得一身轻,更加肆无忌惮靠近,谢凡赶紧叫停:“别过来!”
龙丰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到底换不换?不换拉倒!柏来,直接给那小子后脑勺来一下……”
杜昌这时发话道:“干脆这样,我们都各退一步,把旗帜和人放在中间,可以隔远点,双方同时出发,怎么样?”
说完,杜昌在心里郑重酝酿,还是选择从自己的旗带里掏出了货真价实的东大旗,以示交换诚意。
旗帜一出,龙丰和柏来都屏下一口呼吸,彼此对了个眼色。
柏来顺手拉起吕明远:“好呀,你们先放,我这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带过来比较费力。”
吕明远气恼地晃了晃身子,很快有硬质枪托抵上后脑勺,一股凉意瞬间蹿进脊梁,让他止住动弹。
安星独自一人悬在竖直的廊道,视野内只有龙丰和柏来,看不见队友侧的情况,只能通过对话来判断。
怎么办……
安星已是心急如焚,他现在不能妄动,更不敢吭声,生怕对方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扰乱了两边的谈判。
杜昌默默攥紧手里的旗帜,但还是往前走到两米远的位置,在众人注视之下将旗帜放到地面,再一步一步往后退。
谢凡厉色道:“到你们了!”
柏来用枪托在吕明远脑袋上轻轻敲了敲,示意他自己走,吕明远双手还被他扣着,不得不按捺住屈辱,缓慢往双腿注力,朝前小心翼翼迈步。
两人很快从安星的视野里消失,安星一时无法想象后续,手臂随着心跳越颤越狠,搭放在墙壁上,忽然觉得硌手。
安星一转头,墙壁竟然平白多出几道裂纹,而且不是简单的墙皮开裂,似乎裂得很深,难道是受了翻转影响?
吕明远也走了两米多的距离,东大旗已然近在眼前,这时候柏来拉住他停下,故意请示了一句:“这里应该合适吧?”
比起龙丰,杜昌和谢凡对柏来更为警惕,毕竟刚才亲眼目睹这家伙在楼内搞出的大破坏,如若战士大厦是一副活的身躯,他的做法跟直接下手生剖肝胆没什么区别,并且纯粹只是为了好玩,连一点煞费苦心的尊重都没法让对手感觉到。
“可以,放人。”杜昌冷静地回他。
柏来确实松了手,吕明远感到禁锢有所松懈,立刻抓住机会逃跑,然而下一秒,脚踝被强力碾过,崴在坚硬的地面,吕明远整个人倒地痛呼。
“啊————!”
“你干什么!”谢凡见状大声呵斥。
只见柏来狠狠踩在吕明远的踝骨上,还跟熄烟头似的转了转脚尖,正中吕明远的旧伤痛处,惨叫声撕心裂肺。
杜昌顿时恼了,这可不是什么虚拟的感官疼痛,而是实打实的人身伤害,柏来这一脚,很有可能直接废了吕明远的职业生涯!
“说了我这是活人,万一松手之后就近裹着旗帜跑了怎么办?”柏来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脚上力道一点没卸。
杜昌愤懑烧心,已经顾不上什么交不交易,抄起甩棍就要上去救人:“他双手被绑着怎么带上旗帜跑!你根本就是存心的!”
谢凡觑机冲向东大旗的位置,绝不能让卑鄙小人有拿到旗帜的机会,龙丰虽然也被吕明远的刺耳惨叫烦得紧,但反应力依然迅猛,几乎零秒加速度,赶在谢凡之前拣走了旗帜!
谢凡晚了一步,懊悔的情绪蹭地上了头,没有多想就朝龙丰生扑上去,两人扭打滚落,乱作一团。可他毕竟还是新手,慌起来有失章法,跟龙丰这种已经站上金字塔尖的天赋型选手比起来,破绽百出,三下五除二就被龙丰反制住了。
又抓了一个!
柏来见龙丰平息了危机,也不再忌惮杜昌的威胁,撤步蹲下身子,枪托悬在吕明远脑袋上方,给杜昌递去一个玩味的眼神,玩起了火上浇油。
疯了!真是疯了!
杜昌再气也只能停下,吕明远疼得满脸涨红,禁不住骂道:“有本事你就给我个痛快!”
“刚才怎么没这个骨气?你要真有决心,一头撞死就完了,哪儿还有后面这些事?”柏来故意撩起他额前狼狈的头发,吕明远像被当头棒喝,急得浑身发抖。
“嗬,你们这几个人真的又没用又倒霉,华景昂选人的眼光是不是太差了点?”龙丰将东大旗稳稳拿在手中,顺道将谢凡按在地上,越想越可笑。
杜昌站在原地,已经孤立无援,不知是麻木还是怎么,连听见龙丰的话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有一刻分神,似乎在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就在此刻,城市轰鸣声降临,第二次翻转来了!
杜昌立马退到最近的栏杆边,用冲力绳固定,只见刚才的地面快速裂开巨缝,如地龙般直捣向前,建筑内部瞬间被撕开了!
重心开始转移,谢凡借着天赐良机将龙丰踢开,龙丰懒得再去逮他,毕竟翻转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同样朝栏杆靠去,远离开裂的水泥地。
柏来原本打算起身躲避,幸好裂缝在蜿蜒中遇到岔路,改变了弯折轨迹,肉眼测算距离还算安全。他迈步到另一侧墙根,用冲力绳固定自己,接着瞥了一眼吕明远,这小子没手可用,身体被迫翻转了一圈又一圈,竟然滚回自己脚边来了,也算有了阻力,勉强逃过一劫。
柏来没空跟他计较,眼看着裂缝越来越宽,脚下剧烈震荡,顷刻间一阵潮湿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眯眼低头,再一回神,天光笼罩,面前的楼层完全撕裂,战士大厦直接从中部断掉了!
半截楼体直接坠下空白的天渊,所有人暴露在半空中,连同安星一起,仿佛置身于峭壁绝路,退无可退。
这次虚拟系统迭代,引入现实数据进行模型优化,重力对建筑的破坏也成了动态环境的一种显性表现,像城市翻转这样动天摇地的阵仗,巨型建筑几乎没有不受损伤的。
再加上柏来之前在中高层楼道的爆破手笔,脆弱的中部结构率先断裂,战士大厦无法再承重,才有了历史性的瞬间——
在千万人灼热的注视里,代表体系权威和行业最高荣誉的镜像双子塔折了一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陷入本能的恍惚,他们脚下已经是万丈高空,走廊栏杆孤零零悬在墙块上,谁都没有好过谁。
吕明远抬起头来,建筑残渣糊满了眼,眨了几眨,视线忽然定格住了。
有人挂在下方残损的墙面,向上仰视他们。
是安星。
这种无声却残忍的对视又来了。
安星的目光掠过他的脚踝,足以想象出自己未能目睹的折磨场面,可失去了稳定的场地支撑,大家都忙着求生,旗帜要夺、人质要救,到底该怎么办呢?
安星记得过去在赛场上不止一次这样叩问自己,“怎么办”三个字仿佛魔咒般,原来要当一个每时每刻都在拿主意的成熟战士真的好难。
但他确实不能总指望别人,旁观了这么久,也该到出手的时候了。
安星的视线移向栏杆,杜昌冲他回予一个笃定的眼神。
安星朝上举起了枪口,柏来和龙丰都注意到他,觉得场面很诙谐,智能枪又不能攻击人,他想做什么?
吕明远同样望着安星,某个瞬间两人疏远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他察觉到安星开枪的犹豫,有一股模糊的情绪,纠缠着他的食指。
可他竟然看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个白痴,还以为去散户那里学乖了些,结果关键时刻还是这么优柔寡断。
——“为什么往前走就一定要变呢?”
——“我们重新开始竞争,好不好?”
——“看看我们到底能走多远。”
——“比赛还没结束啊!”
蠢话一句接一句,而吕明远不幸地发现自己全都听进去了。
“傻着干什么!”吕明远调动全部力气翻身撞向柏来,两人离得太近,柏来避让不及,抽手抓住冲力绳,防备地朝吕明远的肚子踹了一脚,胃里登时一阵应激,吕明远差点呕了出来。
安星集中全部精力,手上早已在日夜练习中形成肌肉记忆,扣动扳机,不偏不倚命中绳端固定器,柏来瞬间脱力,和吕明远一起掉了下来!
安星眼睁睁看着吕明远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很快擦身而过,留下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们还算朋友吗?
明明下定决心要让柏来尝尝苦头,却怕开枪之后,吕明远也会失了支撑,提前结束比赛,而吕明远不仅看穿了他,还直接用这种极端方式,斩断他所有的担忧。
他们其实已经走了很远了,不是吗?
吕明远被反手捆绑,坠落中无法自救,失重感已经将他湮没,原来这样出局会让人从胸腔到大脑都如此压抑难受。
以前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但现在总是莫名其妙地做了。
妈……
你看到了吧……
人影在浩瀚的天幕间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无踪,头像彻底灰掉。
安星感到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没办法大喊大叫宣泄出来,转眼却看见底下支出的一截墙体,柏来用另一头冲力绳有惊无险挂住了。
“我去,他怎么还能苟住!”谢凡实在看不下去了。
龙丰就知道柏来贱人多长寿,根本不用担心,同情道:“打了这么久了,你们真够衰的,极限一换一都没成功,干脆比赛完了去拜拜吧……”
下一秒,安星果断松开固定器,径直跳了下去,双臂紧扣锁住柏来,猛地翻身挣开冲力绳,两人同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