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第50章 落青梅

同刘江闲聊一番，阿箫终于清醒了些。

刘江走后不久，祝禹昇收到什么消息，前往小楼时想带上阿箫，阿箫推说乏了，不想动，这才作罢。

刚回房间，转脸柳叶月牙就来跟前守着了。

阿箫放下床幔，悄没声地转到床后，拿小刀在墙上划了几下，竟开了一扇小窗，阿箫扭头再次确定柳叶月牙两姐妹没发现后，这才离去。

正是傍晚时分，晚枫楼灯火辉煌，美酒佳肴往来不辍，阿箫隐在暗处，看见祝容脱了外衣，只穿着雪白绣金线的牡丹束腰，正坐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雪白玉臂，满斟美酒，送入那人口中。

金杯上镶嵌的宝石映着烛光，闪闪烁烁，投进阿箫眼中，阿箫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要的春风醉怎么还不来？”满身锦绣的男人等不及嚷起来。

只见祝容亲呢地趴在那男人脖颈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便走了出去。

春风醉，阿箫听过这酒，里头比别的酒多添了几味药材，许多来明月楼的男人爱用这个助兴。

看见阿箫的时候，祝容当即一愣，随即如常理理鬓发，道：“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呢”

“道喜？”阿箫言语平静，浑身散发的肃杀之气连祝容这个没练过武的，都不由得心生怯意，可她撑住了，如同往常一样。

“想来不日便能喝上你与阁主的喜酒了吧”祝容眼里满满的嘲弄。

“你开心吗”

祝容没想到阿箫会这样问，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站住！”阿箫一声低喝，将祝容钉在原地。

“何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祝容回身，好像不认识一样打量阿箫，阿箫坦然与她四目相对。

“我作践自己？”祝容紧盯着一字一顿道：“那又如何？”

“你父母在天之灵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父母？不，你都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谁告诉你的？？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本来还想在你成亲之后给你送上大礼呢”。

祝容疯疯癫癫，又哭又笑，淬满恨意的眸子里满溢泪水。

“当年我父亲告发柳家徇私舞弊，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不想连累府上……”

“闭嘴！不是连累，怎么可能是连累！分明是你爹一介布衣出身，在朝中没有依仗，故意借我家想扳倒柳家这棵树，害得我家破人亡，自己也落个妻死子散的下场！都是报应!”

“不是我爹”阿箫强压住内心的沸腾，道：“是你的好哥哥，他在事发前得知风声，便投了柳家所以，你我两家在劫难逃”。

“哥哥，你说的哥哥是……”

“是，是你那个刚过继不久的哥哥”

阿箫看着濒临崩溃的祝容，满是怜悯。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说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想杀你”祝容忽然清醒，逼视阿箫。

阿箫叹了口气道：“你那个好哥哥，怕事情败露传扬出去，索性求柳家买通了杀手……”

“灭了满门……”祝容喃喃道。

“柳家的窟窿越漏越多，终于一朝倾覆，彻查之下方知当年你我两家皆为枉死，因当年侦办此案的是皇亲国戚，索性将错就错。而那个杀手组织也被朝廷连根拔起”。

“你告诉我，祝禹昇和那个杀手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阿箫一字一句铺陈血红的往事，只为现时现地，现在的这一句。

“我如何相信你？”祝容眼神已经灰败下去，却还是不死心地反问阿箫。

“你的那个奶娘，我亲自带来的，你可问她”。

光明和热闹远去。阿箫在黑暗中几个纵跃，待柳叶月牙正要叫起吃晚饭时，正好拢起床帘。

“怎地睡了这许久？还是身子没调理过来？”

阿箫止住祝禹昇想叫叶灵的念头，道：“无妨，只是困了，不用再用药了”

祝禹昇也不勉强，耐心地陪着阿箫醒神，眼看着阿箫慢慢恢复到原先的状态，祝禹昇也渐渐放下心来。

阿箫没等太久，便收到一张字条，窄窄的洒金花笺上，写着两个蝇头小字：故人。花笺下方还特意描了一朵缠绕长刀的牵牛花。

长刀，杀，杀手。如阿箫所料，祝禹昇便是当年被清剿的杀手组织的遗孤！

如此倒也解释得通祝禹昇为何大费周章地专替她演了一场戏。

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借着苇渡一心将皇亲的丑闻揭露于天下。

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阿箫在屋顶坐了一整夜，是夜月朗风清，光耀千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祝禹昇不再像之前那样，日日陪着阿箫，甚至最近两日只在晚饭时才见了一面，那时祝禹昇正和叶灵说话，短暂的交谈后，转身离开。

好像心有灵犀似的，祝禹昇回头便看见阿箫刚从门帘里走出来。祝禹昇微微一笑，又折返回来。

“晚上多添了一道鸽子汤，你尝尝喜不喜欢”。

阿箫亦深深回望，祝禹昇轻握了握她肩膀，对阿箫的隐晦的留恋甚为满意，甚至还少见地解释道：“有一批药材出了些问题，你且稍等我几日”。

直到阿箫低低嗯了一声，祝禹昇这才离去。

踏进小楼，自有人守在门口，祝禹昇转进东阁，依次在几处摆设上或扭或按，平整的地面上露出仅容一人的小口，祝禹昇手持灯盏，一步步，驱散楼梯深处的黑暗。

“如何了？”祝禹昇的声音从书架深处传来，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金枫雪执笔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滴墨在纸上深深晕开。

“还是没头绪”金枫雪一身白衣，因着长久不见天日，脸色竟比衣服苍白三分。

“天底下能搜罗来的医书都在这里了”祝禹昇低叹。

金枫雪只作未闻，俯身从满桌子的医书中寻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药瓶，道：“这个是我反复尝试，配置出目前最接近的解药了”。

“你有几成把握？”祝禹昇侧身，身影介于明暗之间，没有人比金枫雪更清楚，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手段和城府。

“若单单只是这一种毒，或可解去七八分。只是她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日久天长，两厢融合，这解药有几分把握，连我也不敢下断言”。

沉默。无声的威压悄无声息地铺散开来，金枫雪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好在没过多久，轻微的足音沿阶而上，重归于静，金枫雪不但没觉得轻松，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