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王小五素来自诩啥没见过,待眼前一幕骤现时,他绝不能相信!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窒息欲尽。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却觉得怎么都看不清这一切。
那举刀将砍的,那满身火苗的,那被炸得四肢飞裂的,那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都是身着南秦**服的士卒,都是他的兄弟啊!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兄弟要相残?
为什么一些人喊着“剿杀叛军”,而另一些则怒吼“你们才是叛贼”?
这不是兄弟!
这分明是生死相搏的仇人!
突然,他面色一凝!
大将军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昏暗的夜色下,大将军的铠甲仿佛笼罩着重重黑气,身遭的火光徒劳地跳跃闪烁,却始终无法照亮大将军的面庞。
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发髻散乱着。
他的额头流着血,眼睛却很亮。
他的步履有些蹒跚,手中的刀却依然闪着寒光。刀刃上的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染红了整条手臂。
这鲜血是谁的?
数步之外,大将军的坐骑倒在一旁,背腹之上,箭伤刀痕,交错斑斓。
隔着重重晃动摇摆的人影,王小五的眸中唯有大将军!
他猫低了腰,曲伏着身体,凭借着矮草和树干的遮蔽,一步一闪地潜行,渐渐靠近了大将军。
随着一步步靠近,大将军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的额头至左耳,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伤口翻卷着,鲜血凝固了,又崩开,仿佛一条黑红色的长虫。
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根箭镞,尚存有寸把长的箭身——其余的,想必已为大将军一刀削去。战场之上,来不及裹伤,只能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免得身法受制。
他的战靴上血迹斑斑,裤腿破裂,露出血肉翻卷的膝盖。两道刀伤清晰可见。
“大将军!大将军!”王小五抽刀冲入战圈,一边喊着,一边向意欲偷袭大将军背后的士卒刺去。
直至连砍了两三人后,王小五方能靠近大将军。
“大将军!属下王小五,乃斥候营一队队长,奉甘副将之命前来打探军情。”他喘着粗气,“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我们怎么就成了叛军?”
只见大将军眼角几要眦裂,嘶哑道:“我们中了德王的奸计!他要造反,便设下陷阱,欲将我甘家军剿杀于此。”
他猛推一把,将王小五向身后密林方向推去,“快走!去告诉元弘,不要来救援!快向国主急报军情!快去,不得有误!”
最后一句话,大将军几乎是吼出来的。
造反?
德王?
怎么可能?
王小五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前的一切,却活生生地告诉他,大将军喊出的每一个字,皆真实无虚。
纷乱嘈杂的呼喝声惨叫声交织成一道密密的网,箍得王小五脑袋一阵阵发紧,令他无暇细想。
他大声喊道:“甘副将已经出营,这会儿已在半路上,只怕来不及拦住了。大将军,怎么办?”
却见大将军挥刀的手臂一滞,然后听得他自语道:“也是!陈威要造反,怎么可能单要本将的性命?元弘——他也是势在必得的!或许,他们已经遭遇了——”
王小五心下一凛,赶紧道:“不会的!甘副将一定能识出奸计,一定能脱身!大将军,属下护您离开!”
岂料大将军摇摇头,冷笑道:“你可曾见过苟且偷生的将军?我甘家世代忠烈,纵粉身碎骨,也不能单上‘叛贼’的污名!”
“可是——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若是不肯走,那么,谁来为甘家军伸冤?大将军,不要再迟疑了!”
然后,这一番话并未能说动大将军。
他连连挥刀,将步步逼近的敌人打散后,气喘吁吁道:“你去寻甘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告诉他,他是甘家军的种子,要活着,要报仇,要为甘家军洗脱冤情!”
“大将军,请与属下一道走——”
“速走!这是军令,不得有误!”
又一波士卒叫嚣这挥刀而来,王小五力疲臂惫,一个不妨便受了两刀,当即血流如注。
大将军一把将他推入身后坡地山林中,看也不看一眼,手中军刀呼呼生风,大开大阖,将敌人悉数拦住。
王小五忍不住想要返身冲回去,终究还是竭力克制住,身形一低,向山林中窜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叫,正是大将军的声音。他一惊,回头张望,正见一羽长箭正插在大将军大腿上。但见大将军一个踉跄,当即半跪于地。然而,大将军的手掌却是向后张开,五指摆动,似乎是要拒绝什么。
王小五双眸一热,眼眶仿佛充血般,当即通红。
他咬紧牙关,转过头,继续向林间窜去。
突然,后肩剧痛,巨大的推力当即令他扑倒在地。他忍痛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支箭镞。冰冷的箭镞像是毒蛇的利齿,紧紧咬在他肩上。他手持短匕翻腕一削,将箭羽连根削去,带动箭镞,剧痛令他眼前一花,额头湿冷一片。
深夜中的山林,最是诡异莫测。
然,也亏得这片山林,才能遮挡住王小五的踪迹,终令他凭借多年做斥候的本事,翻过山坡,逃离山谷。
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喉咙,有如火烧。
刀伤,箭伤,一阵比一阵疼。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淌后背的感觉,先是灼热,然后,变得冰冷。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
他不知道,甘副将到了哪里。可是,无论如何,他要找到甘副将,拦住他,告诉他,这是个陷阱,是德王设下的陷阱——德王,要造反!
尽管,大将军命他去寻甘营。可是,他是甘副将派出的斥候,无论怎样,他都要首先完成任务!无论怎样,他都要将查探到的军情禀告于甘副将!
这是他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