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救了个失忆的傻小子回来!
这消息不消半日便传遍了白石庄的内庭外院。
于是,当日跟随在沈越身边的侍卫们,除了又护着他去往京城的数位,其余的,都来看热闹。
甘营儿被这几位高壮侍卫当猴儿看,险没将肺给气炸了!
然,纵他气个半死,偏生就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倒是是哪方尊神?隐隐的,他觉着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要做,然,任凭他抱头苦想,直想得脑袋瓜嗡嗡发痛,他也回忆不出半点。
夜深人静时分,他双臂抱膝,躲在厚厚被窝下面,好生大哭了一场。
只是,哭过之后,他一抹泪,便又是个外憨内精的傻小子了!
因着小陈哥被傻小子锁过喉,自觉大跌面子,便嘀咕着要给这小子好看。于是,随后七八日,甘营儿委实受了些憋屈气。
他长得既不俊秀,又不可爱,还不够伶俐,左看右看,都是当下人小厮的材料,且,还是最没用的下人小厮。
小陈哥原打算着,待他休养两日,身上的略略好些了,便收拾他一顿,好报一报当日之仇。
岂料,在他醒来的次日大清早,这傻小子便不顾走路还跌跌撞撞,双手因指甲迸裂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拿双臂夹着扫帚,满头大汗地扫地。
许是还不大熟练,扫帚不一会儿便叮当落地。于是,他只得再次费劲儿地弯腰夹起,咬着牙拱背扫地。虽则姿态很不好看,可地却扫得极干净,也不起灰。扫过地后,他又拿盆打了水,曲着双臂捧了,一点一点地抖动,将地面洒得清亮匀称。
待小陈哥打着哈欠起床后,入眼的便是亮得泛天光的青石条,净得跟刚刮干净毛的白条猪一般。
“嘿哟!挺有眼力见儿的啊!”他睁大了眼睛,有些悻悻然,又有些心虚。
“小陈哥,早安!”傻小子眼睛尖,一眼便瞧出小陈哥脸色不大好,赶紧先出声问安。
小陈哥哼哼两声,背着手,腆着胸脯,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一番,又哼哼道:“手脚还算麻利。不过——”他一皱眉,盯着傻小子上下打量几眼,鄙夷道:“你怎么还穿着这身破烂?你有洗漱过么?”说着说着,他陡然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疑的东西,“你不是还存着一身臭泥巴?天呐!我们白石庄何等清雅之地,你你你,你竟然。。。。。。”他一副踩了狗屎的惊愕表情,倘若是给相熟之人看到,保准儿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时常混着偷懒不肯洗澡的小陈哥。
因着当日甘营儿自马车下坠落时,蜷缩如猬,双手紧抱,始终无法舒展,旁人也就无法帮他脱衣擦洗上药,只能在可见的地方涂药止血。
故而,直至今晨,甘营儿依然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确与这颇有清隽风雅之格的白石庄大不协调。
“已经洗漱过了,只是因为伤口还在渗血,怕污了干净衣裳,所以才没有换。”傻小子低着头,低声回答。
“换换换!赶紧给我换喽!”小陈哥大惊失色,大张着两只手臂,前后飞快摇摆,跟只被狗撵在屁股后面的大白鹅似的,“哎呦喂,怪道今儿一早就觉着气不顺,敢情是给你小子熏的啊!”
傻小子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掩下了唇角的微微一勾。
小陈哥是白石庄主人的近侍书童。如今主人不在,可不就是他这个猴子显眼的时候么?于是,自打这日起,但凡给他瞧见傻小子,必要三吆五喝一番,不是嫌弃人家长得黑,就是鄙夷人家手脚粗,要不就是“笨”,或者还有“蠢”,总之,各种借口,必要日日埋汰傻小子一番。
起先,薄庙苗只是一旁看个热闹。他并非内院之人,只是沈越临走前安排他负责白石庄的防卫,故而才时不时地要进内院查看。三番五次地见小陈哥找傻小子的茬儿,看多了,难免生了几分怜弱惜贫的软心肠。
一日,小陈哥又在嫌弃傻小子的鞋丑得要命。待傻小子走开后,薄庙苗劝道:“你既看他不顺眼,关在房里便是了,何必整日费那个唾沫星子?”
岂料,小陈哥登时瞪大了眼睛,气呼呼道:“这如何使得?公子爷可发过话,这小子出现的时机委实蹊跷,又来历不明,得不动声色地看好他,待公子爷回来审讯。他吃喝不花钱呐?白吃白喝啊?得指使得他忙得团团转,一来抵几文饭钱,二来免得他闲得无事东游西荡,打探庄子的事儿!你这粗汉,糙得跟蠢牛一般,如何晓得我小陈哥这番惨绝人寰的精妙安排哟?!”
这话说得,当即将廪生出身的薄庙苗险些噎成个“惨绝人寰”。
傻小子做了大半个月的杂役,日日为小陈哥呼喝,倒也毫无异样,一副逆来顺受的德性。这样一来,小陈哥反倒觉得无聊,就好像小孩子呀呀嗨嗨耀武扬威一番,却无人捧场,委实寂寥得很呐!
这一日,小陈哥做完了沈越布置的功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想着要寻傻小子的不是,权且当做个课余的消遣。
岂料,他逛遍了内院,也不曾寻到。他一直走到外院,问过了外院的门房,方晓得傻小子出门了。
循着门房所指的方向,小陈哥委实跋山涉水的一番,直至踩了两脚湿哒哒的臭泥,方在河边瞧见那傻小子。
他远远地瞧见河边有一堆火,白烟丛丛,随风飘来一阵浓郁的鲜香。
“嘿,这傻子,做什么呢?”他心下好奇,脚下加快几步,连着跳过了几道土梁,只闻着那鲜香愈发浓厚,竟勾得他喉头直涌口水。
“嗨!给我逮住了罢?你敢吃独食?见面分一半!”甭看小陈哥一见傻小子就挑三拣四,嫌弃这嫌弃那,可甫一见火堆上穿在树枝架子上的烤鱼,立马便摆出副尽释前嫌的面孔,仿佛先前他的种种言行皆是浮云啥的。
“且等一等,火候还差点。”傻小子倒也上道,没说什么废话。
只见他一边看顾着滴滴冒油的烤鱼,时不时地翻转,或是抖着手腕撒调料,同时还冷不防地一提手,自远近错落地摆放着的四五支鱼竿中选一支,便有银鳞灿灿的鲜鱼扑棱着水花在鱼钩上扭来扭去。
再看几步远出的草窠里,已经堆起了一小摊腥臭的鱼鳞肠肚之类,可见这傻小子已经不吃偷吃过几条烤鱼了。
“这条归我啦!”小陈哥理直气壮地要求。
“你从一数到一百,就可以吃了。”傻小子只点点头,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陈哥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忙着在挂新鱼饵,便不多话,只心里默数。
“啊!好吃!嘘——烫死小爷啦!呜呜,好吃好吃!”按说,小陈哥跟随沈越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虽则还不曾尝过皇帝老子吃的御膳,然,那些个大名在外的佳肴玉撰,吃了可不老少。
然,就这么个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小陈哥,此刻,偏被这么一尾野地里的烤杂鱼给香得不知东南西北。
鱼虽不大,可新烤出来的,烫得要命,然,奈何小陈哥委实嘴快,待他将整条鱼背上的肉都啃干净了,傻小子方将新钓上来的鱼刮鳞去肠,将将抹好了一层盐花。
大抵这吃相委实有些不忍目睹,傻小子终于说了句话:“吃慢些,当心鱼刺卡了喉咙!”
“呃——”话音未落,便见小陈哥面色突变,抻长了脖颈一阵猛咳,仿佛是只被攥住喉咙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