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厨娘的话再一次印证了沈越的猜测。
于廿三的身份,种种猜测在他脑中轮番闪过,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会是哪家的小子,呃不,闺秀?
他一会儿想着,待廿三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伪装被剥去,依着他的性子,必得大怒,那是,他可如何是好?
一会儿,他又想着,既晓得了廿三是女子,就不好再待在自己身边做小厮了。可是,他打心眼儿一点儿都不想让廿三给自己当丫鬟。那样,就太委屈她了。。。。。。
再过一会儿,他又再想,廿三换做女装后,会是什么模样?以往束作男子发髻的乌发改梳成娇俏的姑娘家发式,插上步摇,在鬓边轻轻摇晃——那样的廿三。。。。。。
一时之间,沈越只觉得心乱如麻,险些令噗噗翻滚的药汁子扑出药罐。
直至翌日晌午,廿三才悠悠转醒。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透入,房间里热腾腾的。
廿三迷迷糊糊地转醒,只觉得头顶上痛得厉害,不由伸手去摸。嚯!好大一个包!
过了好一阵,他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好端端地躲在小船里打盹儿么?怎么一醒来,额头上就无端地多出一大包来?
他摇摇晃晃地撑起双臂,强忍着头痛坐起来,眩晕的感觉尚存,然,下一刻,他便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天天天天哪!衣服怎么变了?
他惊恐地瞪着自己身上显然是女装的中衣,愣了好一会,这方后知后觉地去摸脖颈。颤抖的指尖在纤细的脖颈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摸不到原本在那里的“喉结”。
一瞬间,廿三只觉得脑中如潮水呼啸而来,“轰”地一声,令他顷刻之间不知所措。
良久,他方喃喃吐出三个字——
“完——蛋——了——”
廿三是个姑娘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半日,整个白石庄里就没有不议论的。
——什么?廿三居然是个女子?
若非眼见为实,张厨娘必是第一头抄起烧火棒将这胡说八道的人揍一顿。可也正因为经过了两位厨娘的确认,白石庄里人人都觉着自个儿脚背砸得好痛——不是被掉下来的眼珠子砸的,就是被合不拢嘴的下巴砸的。
廿三尚未苏醒时,诸人很是担心。
一来,是担心万一廿三的失魂症因这一撞给加重了,醒来后又不认得人了,可怎么办?须知,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白石庄诸人已然将廿三视为家人的一份子,便是处处要与廿三争宠的小陈哥,也在苦恼到底是该改口唤廿三“姐姐”还是“妹妹”。若是廿三醒来后变傻变笨变得谁也不认得,哎呦喂,那可就太伤心啦!
二来,则是担心廿三的真实身份若何。一直以来,诸人对廿三的来历多有猜测,时间久了,便是廿三自己,也会和大家伙儿谈笑时拿自己的来历之谜说几句玩笑话。众人喜他坦率,更怜他小小年纪就遭受这苦,自然希望他有个好出身,待将来公子爷医治好他的失魂症,他便能寻回父母亲人,欢享天伦。
然,如今乍然发现廿三是个女子,自然不免对她的来历更加疑虑。
毕竟,跟着沈越的人,都晓得自己干的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这十多年来,伪王皇甫晟从未放弃对沈越的秘密搜捕,而他们也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长年如此,令得他们对旁人时刻充满警惕之心。若非廿三的失魂症得到公子爷确认并非作假,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接纳了廿三。
廿三所具有的那些本事,便是在寻常男子身上,都足以令人惊叹,更可况她还并非真的“他”!有这等本事的女子,能不引发重重猜忌么?
便是素来不大参与到公子爷大事商议中的滕伯,都要忍不住叹气:“万一廿三这孩子是伪王派来的,可如何是好?便是退一万步说,不是密探,可若是有甚弯弯曲曲的牵连,只怕将来也会埋下祸根。唉——”
滕伯这话说得委实婉转,却也说出了诸人心底的想法。他是真心喜欢廿三,不然,也不可能还与皮伯商量着要收廿三为徒,将来培养成公子爷身边的一等一的得力大太监。
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瞎——一姑娘家,与大太监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啊!
如今,廿三苏醒过来,众人却更加担心了。
小陈哥熬了一通宵,险些熬成了兔子眼,捧着厚厚一叠纸,巴巴地放在廿三跟前,甭提有多紧张了——
“你看,认得不?这是我,我姓陈,你可以唤我小陈哥。”他指着第一张画上的人头,将自己的大脑袋凑过去,比划着眉毛眼睛,以证明画中那个五官凌乱的小人正是在下区区不在。
“这个,是皮伯。”
“这个,是滕伯。”
廿三望着两幅画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不由皱起眉头。
小陈哥立马紧张了,“怎么?不认得?想不起来?你再好好想想,再看看。滕伯要比皮伯年岁大,皱纹更多些。。。。。。”他搜肠刮肚地想要为廿三好生解释清楚皮伯与滕伯的区别。
然,廿三除了送他一枚白眼,还说了句好悬没让他撅过去的话——
“皮伯有胡子,滕伯没胡子。你将皮伯的胡子画没了,当心他晓得了回头就收拾你。”
啊——???怎么会这样?
小陈哥一看,可不是?标注为皮伯的那幅画上的小人下巴光溜溜的,额上皱纹只比滕伯少了一道。可这少了一道,必不能消除皮伯在他笔下成为太监的怒火。
糟糕!要死啦!
小陈哥赶紧一把抓过笔,嗖嗖嗖几下给皮伯小人添了几缕老鼠须,这方后知后觉地讶异道:“你你你,你认着皮伯?”
但见廿三又送他白眼一枚,“我非但认得皮伯,我还晓得皮伯素爱唤你‘陈丫头’——”
话音未落,小陈哥顿时发出惊天惨叫——
“你你你,你居然没变傻?你骗我!”
廿三当即大怒,“我只是撞出一个包,又没撞出脑浆子,怎么会变傻?倒是你,居然拿我当傻子,哼哼哼,想不想知道傻子揍人是什么样的?”说着,她就要撸袖子。
小陈哥自知绝非廿三对手,当即抱头逃窜,连那套精心绘制的“白石庄人物谱”都不要了。
小陈哥逃之夭夭,廿三心情大好,眉眼弯弯。
真好!
被视作自己人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