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北疆之行（七十三）

现场能说这话的，除了尨护，绝无第二人。

众人齐齐将视线落在这个不过十五岁少年的身上，或感激，或质疑，或鄙夷，或讶异。

尨护侧着身子自宣哥儿身后挤出，冲着那兵汉抱拳道：“请官爷许可草民查看一下马腿伤情如何。”

那兵汉微张着嘴，似乎不大敢相信这话时从眼前这个驼背少年口中冒出。

这少年的后背耸起一个包，这使得他无法挺直了腰背。看人的时候总要抻着脖颈抬起头，带着几分吃力。尤其是此刻，他比兵汉足矮了一大截，不得不仰着头说话。

他身着灰青色的短褐夹袄，颜色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一个补丁都没有。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厚底布鞋。鞋帮显旧，可鞋面却刷得一尘不染。

可见，这少年家境尚可。

既然家境尚可，不是阖该在学堂里念书么？怎么还懂兽医呢？

尨护半蹲着身子，双手慢慢地自马腿上部一寸寸捏下来，直至马蹄。反复再三后，他似乎有了主意，突然手势一变，双指紧按一处，另一手捏紧了马腿的膝盖处，飞快地以按摩手法按揉按压，然后重重一撸，便听得马儿长嘶一声，仿佛疼痛难忍。

马儿一叫，众人齐齐变色。尤其是那兵汉，当即又惊又怒，一个健步上前，张开巨大的手掌就向尨护肩膀抓去。

“好了！”

尨护似乎丝毫未觉身后的异样，轻轻拍了拍马儿的侧腹，似乎是在安抚马儿，暗示它受伤的腿已经无恙了。

可突然，他抚摸马腹的手停止了动作，停留在马腹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略略加了几分力气，又按了按，接着干脆半蹲着挪到马腹之下，轻轻地或揉或按。

那兵汉乍闻爱马伤腿无恙，却又见他对着马腹摸来摸去，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他正暗自猜疑着，便听着那少年怒道：“这马都怀胎了，你还让它奔来跑去，不知休养。这样下去，会伤着小马的！”

什么？怀胎？

非但那兵汉，便是另几个同行的兵汉，都给这话吓一大跳。

一个摇头说：“不能罢？季节不对呀！”

另一个啧啧道：“难不成是被草原上的野马给祸害了？”

至于马的主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好半晌，才听他一声暴喝：“放屁！我家红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呐！”

黄花大闺女马红云尚不知自家主人险些为了自个儿的名声揍那少年一顿。

不过，挫了筋的腿不再疼痛，难受了好久的肚子也被那少年一通按摩给弄舒服了，它再望向少年时，眼神中便带上了几分亲近，将大脑袋抵在少年后背隆起的包上，轻轻地一拱一拱。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什么嘛？

便是那暴脾气军汉，此刻亦是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除了“呃呃”，其它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爱马背着人怀了小驹子，这个消息对于主人，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马主人自是打死都不相信驼背少年的话。

他将自个儿的大脑袋摆得跟风车似的，“胡说八道！臭小子找打！”

尨护耷拉着眼皮，“军爷若是不信，那就再寻个兽医查验一番即可。不过，马儿的伤腿已无大恙，只消休养个几日，不要过度奔跑，三五天后即可痊愈。”

那军汉还要说什么，便见自一旁站着的同行中出来一人：“老顾，这小子手下有点能耐。我觉着，他的话十有**倒是可信。”

军汉还想死咬牙关力保自家爱马的清白名声，却又听那人道：“若果真怀了小驹子，倒是好事了。红云是匹好马，它的驹子还能差了？恭喜恭喜，你要做外公了！”

一干军汉闻言哄然大笑，便是胆战心惊的老板娘，此刻也不由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外公”一脸恼意，显见并不是很欢喜当这个不知所谓的“外公”。然，上司发话了，他纵然心里再憋火，可也不好当着上司的面爆出来。

他气冲冲地对着尨护虚点了几下，意为“臭小子，你等着！有你好看！”，便牵起马缰绳，慢吞吞地走到同伴当中。

发话的军汉显见是个头领般的人物，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双鹰目炯炯有神。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尨护几眼，不再说什么，只淡淡一挥手，手下诸人便齐刷刷地翻身上马，踢踏踢踏雁行而去。

这件事情发作得很突然，解决得也很突然。

不过，就结果而言，总算是有惊无险。

麻烦解决了，可宣哥儿连着好几日都高兴不起来。

帮心上人解了围，可心上人却要嫁给别人——宣哥儿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被伤得千疮百孔，简直连活下去的劲头都没有了。

尨护笑话他：“至于么？你又不是小娘们儿，难不成还要寻死觅活的？丢不丢人啊？”

宣哥儿抬手抹了一把脸，擦去了压根儿不存在的泪水，叹气道：“你个铁石心肠的木头人，哪里晓得少年慕艾的痛苦哟！”

尨护惊讶地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居然还晓得‘少年慕艾’？”

宣哥儿自是不会承认这个新词是他上个月才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的，只一手捧着心，仿佛柔弱不堪的西子，“我这颗心呐，都伤得不成了。。。。。。”

尨护觉得再听下去，非得给这家伙恶心死。他赶紧一巴掌拍在宣哥儿背上，“打住啊！别说了！你再这般娘儿们唧唧的，我就翻脸了啊！”

他这一巴掌拍得不轻，当即将装柔弱的宣哥儿给拍得直翻白眼。他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你当我是你医过的那些牲口啊？手下还有没有轻重了？要出人命的好不好！”

两人正在斗嘴，突然就听见宣哥儿的弟弟昆哥儿一脸惊慌地狂奔进来。

昆哥儿一边跑，一边嚷嚷：“尨护哥——尨护哥——可不得了啦！有军爷来抓你，你快躲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