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61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北疆之行（五十九）

当韩瞳听到亲信禀报，说吴朔被庆云堂的一位年轻神医给医治好了，他顿时变了脸色。

“此言当真？”他冷哼道，“莫不是谣传？”

“千真万确。末将借着探望吴校尉的由头，亲眼见着此人——” 亲信抱拳禀报道：“确是个年轻人。虽然这‘神医’之名，不过是愚夫愚妇夸大之辞，不过，他那手医术倒也不差。军中将士多有伤病，有些上门求诊的，回来后，也赞不绝口。”

韩瞳盯着亲信，眼中是浓浓的怀疑，“你可是亲眼见着吴朔本人？”

“正是！且，末将还与他交谈片刻。他额上的伤尚未痊愈，不过精神颇佳，气色也好，可见是医治好了。” 亲信凑近了韩大将军，低声道：“大将军，您为了昭武军殚精竭虑，早年又受过伤，至今未能根除。不若。。。。。。请这位神医来看看？”

亲信的话令韩瞳有几分动心。

早年间，他投靠叔祖父韩贞老将军。虽则受到照应，可他依然得从侍卫做起，战场上也是浴血拼杀过的，难免要受伤。军中条件有限，军医所能做到的，不过是尽力而为不死人罢了。这些年累积下来，身上的陈年旧疾也不少。如今年岁大了，老毛病开始偷偷发作。他不欲人知，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贴身侍卫和亲信。

不是没有悄悄寻过好郎中来诊治，不过，大多都是摇头，顶多开些不温不火的补药，于事无补。

韩瞳自己也晓得，这身毛病不好医治。正如一位老郎中所言，“陈年旧疾，最是难治。病痛已由腠理深入经脉，寻常手段只能治标，难及治本。若不能治本，终究皮毛耳。”

自家身体自家知，近半年，韩瞳明显感觉到精神体力的下降。深夜，他时常会因体内隐痛而惊醒。挥刀时，也会因手臂上突然的失力而紧张万分。

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特别迫切——他迫切地想要尽早实现自己的野心，否则，死不瞑目啊！

虽则有些心动，然，韩瞳生性多疑，于亲信的建议不置可否。私下里，他却另遣了幕僚多方打听。

不几日，那幕僚回禀，说是这位沈神医确有两把刷子，不过，脾气却不大好，见谁都端着一副大爷脸，对前往求诊的人并非都接待，而是先由庆云堂的郎中筛选过后才会送到神医的诊室里。

据闻，自神医诊室里出来的病人，都有些不大正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是咬牙切齿，就是喃喃自语，反正，治没治好先不论，只瞧着这架势就让人心里犯嘀咕。

这幕僚是个会做人的，与军中将官多有来往。他打听了几位前往庆云堂的将官，发现有对这位神医赞不绝口的，也有一提其名就破口大骂的——

“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要进庆云堂的门，先灌一大碗黄连汤，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老子不信那个邪，就不喝！咋滴？”

幕僚悄声问一旁同去之人，“咋滴？”

那人摇摇头，“不咋滴——就给人家撵出去了呗！”

幕僚大惊：“真撵呐？”他冲着那人一呶嘴，“他就认了？”

“可不！不认能咋滴？还能打上门去啊？那可是庆云堂！得罪了庆云堂，以后万一得个啥毛病，找谁医治去？” 同僚挤眉弄眼地叹气，“咱军医那水平，唉，不说也罢！”

幕僚打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便回来细细说与韩瞳听。

“大将军，照这般看，这位沈神医倒值得一见。”

“唔，”韩瞳若有所思，“万一——”

幕僚笑道：“将那沈神医请到军营中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如何？还能翻出天去不成？再说了，咱们也不必一昧信他。只消要他给大将军切脉，开了方子，打发走便是。然后，咱们将那药方分送到几处，给不同的郎中看过，若是都说好，那便是可用了。”

这个法子好！

韩瞳不由点头，狼目中露出几分笑意。

来请沈越前往昭武军的，除了韩大将军的幕僚，还有两个侍卫。

这两个侍卫，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腰间各挂着一柄弯刀，站在庆云堂门外，就跟俩门神似的，将当中的瘦小幕僚衬托得像个干巴猴儿！

廿三低头瞅瞅幕僚脸上略显得意的微笑，又抬头望望俩侍卫板砖一般的严肃面孔，嘴角不由抽抽两下，心下冷笑一声——软硬兼施啊！

这时候，吴朔尚未完全复原，只能扶着墙慢慢走路，若是步子迈得急了，便会头晕眼花。然，一听豹奴将前院的情形细说了一遍，他登时急了，里面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大抵，他的动作过快了，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地面上倒栽过去。

豹奴惊叫一声，赶紧扑过去，这方堪堪接住吴朔，免得他跌个满脸鼻血。

好说歹说，豹奴终究还是没能拗过他家公子，只得撅着嘴巴用力搀扶着吴朔一步三晃地往前院去。

紧赶慢赶的，吴朔终于赶到了前院，正听见韩大将军的幕僚道：“大将军诚意拳拳，还请神医往军中一去。”说着，他身后的俩侍卫便一左一右各自向外迈开一步，对幕僚对面的沈越呈包围之势。

吴朔急了，强忍着疾步快行带来的头晕恶心，几步走到幕僚跟前，“范先生，大将军可有急恙？”

幕僚嘿嘿一笑，“这倒没有。”

“既如此，那又何必这么着急呢！你们一路赶来，连口水都没喝，这就急匆匆地要请走沈神医，委实辛苦。倒不妨先休息休息，可好？沈神医还有些个事体要办，你看，要不，明天可好？由在下陪着沈神医一道前往军中，范先生大可放心。”

吴朔这话说得婉转客气，然，幕僚却摇头道：“大将军军令如山，在下不敢不从啊！大将军吩咐，要神医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吴朔一怔，不由转过头望向沈越，见他面色淡淡，仿佛于己无关似的。

他暗叹一声，只得又道：“既如此，那也得给沈神医收拾物件的时间呀！三位何妨先喝茶歇息，待神医收拾好后，再一道前往，如何？”

幕僚这方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先歇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咱们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吴朔面色微沉，此刻却也不能多说什么，赶紧吩咐豹奴引着三人进屋小坐，好茶伺候，自己则拉着沈越，找个无人的地方嘀嘀咕咕。

先前，他只顾着自己养病，不曾料到沈神医的名声已然传到了韩瞳耳中，竟使韩瞳生起了求诊的心思。

虽说与沈越相识时间不到一月，可吴朔已经对这位神医的脾气颇有切身体会。这位神医，委实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真真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主儿。

若是旁人求诊，吴朔毫不在意。然，这位可是韩大将军啊，北疆的无冕之王，若沈越说话有一丝半点儿的不慎，惹恼了大将军，只怕就要惹上杀身之祸呀！

哎呀呀，这可怎生是好？！

一时间，他恨不能生出八张嘴来，将自己所知晓的韩瞳的各个方面，悉数细细说与沈越，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整理出一本八百张纸的暖心提醒小册子，告诉沈越面对韩大将军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啥时候要笑，啥时候要哭。

哎呦喂，这一刻，吴朔登时化身絮叨老妈子，烦地沈越险往给他嘴里塞一把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