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北疆之行（四十六）

于小陈哥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德性，廿三也是无语得很了。

其实，平素里小陈哥只是显得娇气些，并不势力。只是，他有两个毛病——其一，欺生；其二，容不得任何人对自家公子爷的医术有半点儿质疑。

于欺生这毛病，廿三是深有体会。当日，他初初到白石庄，一问三不知，就被小陈哥欺负得够呛。当然，他那所谓的“欺负”，多半只存留于嘴皮子上，嫌弃啦，挖苦啦，鄙视啦，总归，要显得他特别有地位，特别不一般，力求被他欺负的对象打一开始就心存畏惧，最好是“俯身便跪，口称大哥”。后来，廿三无意间晓得了他这个“宏大梦想”，险些把肚皮笑破，深觉着小陈哥这辈子要实现这个梦想，大抵只有做梦了。

对于第二个毛病，那简直是**裸地毫不掩饰对沈越医术的迷之信赖。沈越不止一次地告诫他：世上绝无包治百病的神医，也绝无立竿见影的神药。医术是否高明，不仅在于学医者本身的天分和勤勉，环境的影响同样重要——师门、经验、机遇等等。故此，绝不可以信口开河，当有容忍之心、谦逊之心，以及敬畏之心。每每沈越如是教训小陈哥时，他都点头如小鸡啄米，认错忒快，态度诚恳得不得了。可转头一遇上有谁对自家公子爷的医术有所质疑，那怕没说出来，只是面上显露了一丝半点给他看到——哎呦喂，那可了不得啦，就跟踩着他的尾巴根似的，那小嘴能立马龇出八排牙齿来，恨不能将对方咬得狗脑子！

豹奴哪儿晓得他这毛病啊？

结果，这不就正撞上了么，好冤枉地挨了小陈哥这一顿老大不客气的排揎。

且，为了体现自家公子爷是如何受人爱戴和尊敬，当即又将狗腿子小厮的嘴脸演绎了一番，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啊！

沈越先是吩咐了几件要紧的事，皆涉及吴朔伤病后期的看护、调养，又提点了特别需要注意之处。两位老郎中皆一一称是。

突然，沈越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犹自发呆的豹奴问道：“侍卫大人可需回营向大将军禀报？”

豹奴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是甚意思，张大嘴巴，“啊——”。

小陈哥觉得这小侍卫真是蠢得可以，越发一百个看不上眼，撇着嘴“好心提点”他：“若是大将军对你家大人青眼有加，阖该当初就遣了人一道来此。如今，你家大人病势转好，也不知大将军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这话说得忒显白了点，便是许、胡两位老郎中，都不免脸色微变，齐齐低下了头，只装作没听见。

豹奴又是一声“啊——”。

他搓着手，半晌，方吭哧吭哧道：“那。。。。。。那就。。。。。。先不用。。。。。。不用禀告大将军了。大将军。。。。。。贵人。。。。。。那个。。。。。。多忙事，就。。。。。。就不要。。。。。。不要。。。。。。”

豹奴并非真蠢，只是经历简单，想问题便浅了。然，于吴朔与韩大将军日益凸显的矛盾，他却并非一无所知，所以，经小陈哥这么一“提点”，他便明白过来。

既如此，还是将这消息掖着的好——起码，也得等公子清醒后，问过他的想法再定。

十二个时辰后，吴朔醒过来了。

他是痛醒的。

脑袋仿佛被人生生开了瓢儿似的，疼得简直要裂开。

豹奴紧紧按住他的手，紧张地央求道：“公子，公子，你且忍上一忍。万万不可动手去碰，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吴朔只觉得全身僵硬，仿佛被人卸了关节似的，除了俩眼珠子，竟是连脖颈都难以转动。

他强忍着疼，眼珠左右一扫，发现自己身居异处，全然不似军中营帐，问道：“这是哪里？”

豹奴道：“此处乃旭州庆云堂的厢房。”

“庆云堂？我如何到了这里？”吴朔大惊。

“公子，咱们遇上神医了！”豹奴激动得够呛，当即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将事情经过好生讲了一遭。

这会子，他真心将沈越视为“神医”——神医说公子十二个时辰后苏醒，果然就是十二个时辰！

不服不行呐！

豹奴还想絮叨些话，说说自己是多么担心，多么紧张，多么害怕云云，突然，一声“吱呀”，房门被推开了，便听见那个熟悉又讨人厌的声音：“哎呀呀，你会不会照顾病人啊？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过来端药？若耽误了你家大人按时服药，他伤处愈合得慢，便都是你的过！”

豹奴吸气，吐气，再吸气，然后缓缓转过身，端起一张微笑的面孔，“是，小陈先生说得对！我这就过来端药！我家大人的药，就请小陈先生多费心啦！”

小陈哥顶顶喜欢这个新的名号，无端觉得自己立马高大英俊了许多，于是，面色一松，口气便和缓了许多：“我可不是教训你哦！你家大人将将苏醒，身体亏得很，精神萎靡，阖该好生将养着。你要让他多睡多养神，少给你说着费神的话。等他能起身了，你再说又何妨？哪怕要说三天三夜呢？”

豹奴双手端过药碗，连声应道：“是是，小陈先生说得是，我记下啦！”转过头，那嘴巴却撇得能歪到耳根上。

这一幕正巧被吴朔看到。他还从未见过豹奴这般孩子气过，不由哑然失笑。

药很苦，苦得仿佛能把舌头溶化掉。喝完这碗药，吴朔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居然连额上的痛楚都仿佛化解了些许。

他有些失神，直至眼前一暗，腕间生出冰凉之感。

吴朔抬眸，却见一个年轻人坐在榻对面的矮凳上，垂眸凝神，似乎正在细究他的脉象。随即，年轻人抬指轻触额头，问了几句之后，也不多话，便离开了。

小陈哥哈巴狗儿似地亦步亦趋。

“那位便是沈神医？”吴朔轻声问道。

“正是。”豹奴将吴朔的手轻轻放回被中，又掖了掖，继续道：“沈神医年轻虽轻，可医术真真了得，便是庆云堂的胡郎中，都佩服得紧。不过，他那药童，却可恶得很！哼，若非看在沈神医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对他客气呢！”说着，他举起拳头晃了晃，以示自己压根儿不怕他。

吴朔微微一笑，倦意上来，双眸渐渐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