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疆之行（二十）

廿三将来意一说，平大虎颔首道：“正巧你来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去叨扰邓掌柜了。”

他话意淡淡，廿三却似乎听出了额外之意。

邓记柴草行与平吉骡马行，两家都是云州城里各自行当中的大户，家底相当，一个给另一个长期供应柴草，再怎么着，也应该是邓记更客气些。可怎么给平大虎一说，倒像是邓记比他高了一头呢？

廿三不解，可现下也不是阖该细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

几句客套话后，平大虎便将廿三引至一旁的客厅处，开门见山道：“敝行原与贵行有约定，每个月牲口吃的草料都有个定数。不过，唉——”他叹气道，“只怕敝行要做小人了。”

廿三眼睛眨眨，满脸疑问。

“从下个月起，敝行所需的草料只怕要减少了，起码——”他亮出手势，“得减这个数！”

廿三一惊——减六成？这太离谱了罢！

“怎会如此？”廿三诧异道，“可是平掌柜的手头银钱一时调不过来？无妨，咱们两家都是老熟人了，一时银钱不凑手，并不碍着什么。。。。。。”

平掌柜摇头道：“不是银钱的事。唉，说来不怕你笑话，委实是敝行用不了这许多草料。”

廿三心里一跳，“用不了？平掌柜的意思是，贵行的骡马都不吃草料了？”

这自然是个玩笑话，可平掌柜却面上毫无笑意，反倒是眉间的愤懑之意显露出来。

“敝行的牲口。。。。。。唉，不说了。”他低头盯着地面，随意地摆摆手，“总之，是敝行毁约在先，该赔偿的，自然一文都不会少。还请邱小哥与贵行邓掌柜言语一声。”

不知怎地，廿三居然自平掌柜那张方正的壮士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的躲闪。

这事儿，廿三可做不了主，便是吩咐他来办事的程管事，也得向邓掌柜禀报。

在返回柴草行的路上，廿三先心算了一回，顿时觉得，这事儿不寻常！

白日里，在柴草行时，程管事说了几个数字。其一，是平吉骡马行每个月预定的草料，专供骡马吃的，分细料和粗料，每个月大致是固定的，变化很小。其二，是供骡马行诸人烧水做饭用的柴草，也有等级之分，每个月各有不同，随着人员的变化而上下浮动。

而廿三原本要问的，便是烧水做饭用的柴草数量。

因着骡马行的生意是人随牲口走，若是去远一点的乡下地界，七八天的路程也是有的，这段时间里，自然用不着柴草。故而，每个月，程管事都要确定一下次月往骡马行要送的柴草数量。

然，依着方才平掌柜的意思，倒是以往变化甚少的草料将会大幅减少。按照每头牲口的日用草料数量，廿三一算，竟发现骡马行的骡马会减少至少五十匹！

这可不得了！

简直是一多半的家当都没了呀！

廿三脑筋转得飞快——

乍然少了这许多骡马，一般情况下都是遭了瘟疫突然病死。然而，最近可没听说有啥牲口的疫病发生呀？

卖了？那也不可能——骡马可是生意之本，除非平掌柜打算卷起包袱不干了。可人家是云州城数一数二的骡马行，生意很是不赖，凭啥不干呐？就算是要卖骡马，也阖该将跑不动路的老弱牲口卖了。可今日在侧门所见，进出的却皆是这一类骡马。怪哉！

除非——廿三脑中蹦出了一个念头，顿时令他眼中精光一闪。

除非——

那些强壮健硕的骡马，是被迫征用了！

只用被官家征用，才能解释这所有的疑点。

那么，现在需要确定三点：

其一，这个“官家”，是谁？是州府衙门？还是军中？

其二，征用骡马的原因何在？

其三，便是征用，为何平掌柜吞吞吐吐，不能明说？须知，官家征用马匹，必有公文发布，被征用的人家也当有所补偿。而瞅平掌柜的模样，似乎这“官家征用”很是不大寻常，仿佛受了欺压的小丫头，纵委屈着也不敢说。这样的“征用”，是什么名堂？

由此，廿三想到之前邱老六探出的另一件事，便是昭武军中饲养的战马突然失踪近百匹，说法是开春大雪压倒马房，进而压死战马。

这两者之间，可有关联？

廿三以为，这事儿绝非小事，不可轻忽。他顾不上吃饭，匆匆赶回柴草行，将平掌柜的话转述后，便见程管事同样一脸诧异。

廿三不禁问道：“这等要紧的事，怎地平掌柜不亲与掌柜言语，倒要我这么个跑腿的传话？”

程管事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笑，然后压低嗓门道：“那个。。。。。。平掌柜的娘子是咱们掌柜的大姐，这个。。。。。。你懂的。。。。。。”

姐夫与小舅子啊？

廿三顿时张大了嘴巴。

看来，这姐夫或许还有点惧内，这小舅子大抵在姐姐面前还挺有脸面 ，所以嘛——懂的，懂的！

廿三赶紧点头，表示自己很上道。

“这可如何是好？”程管事八卦了一回东家，随即面露愁容，“虽是亲戚，也是要明算账的，草料可是一大笔收入呢！”

廿三鬼鬼一笑，凑到他耳边，出了个又馊又臭的主意：“东家若是肯舍下面皮，在平掌柜娘子跟前撒个娇耍个赖，哭哭啼啼一回，您看。。。。。。”

但见程管事眼睛登时瞪得比牛铃还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廿三，“你这坏小子，说什么呢？不过——”他抬头望望天，再低头瞅瞅地，砸吧砸吧嘴，然后吸气道：“听说掌柜打小就跟平掌柜娘子亲近，好像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呢！”

所以——

廿三低头敛眉，不去看程管事脸上表情如何，自己肚子已经哈哈狂笑了。

若是真的来这么一出，闹大了，或许，这就是个可以探查“征用之事”的契机！

不过，想想邓掌柜顶着一张银盘似的圆饼脸，然后哭唧唧地揪着平娘子的衣袖摇摆撒娇的情形——哎呦喂，简直不能想！

廿三顿时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