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京城风云（三十七）

丑时三刻已过，可除了夜风刮过枝梢时的哗啦声，再无其它动静。

柯云霄与席通彼此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眼中看到了焦虑。

“会不会计划变了？”席通低声道。

柯云霄摇摇头，并不言语。

此二人是此次夺宝行动中的领队，一个带领席二楼的高手，另一个带领柯三楼的高手。

两人皆是鬼市十楼中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在各自楼中更是说话响亮的人物。他们同样年少成名，皆擅使刀，又是楼主的亲近族人，无论是出身抑或本事，都可谓旗鼓相当。也正因为如此，这两人便有几分不对路，明里暗里有些较劲儿的意思。

此行夺宝，柯三老爷志在必得，反复叮嘱柯云霄。而有独无偶，同样的一幕，亦发生在席通身上。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柯云霄颇似其族叔柯三老爷，性子有些阴沉。见席通有些急躁，便有些看不上眼地撇撇嘴。临出发前，柯三老爷背过人悄声道：“盯紧席通，不要让他靠近宝箱。他喜欢杀人，那就让他杀个够好了。”故而，柯云霄打定主意，待得运宝的车马经过，他会“主动让贤”，并不会与席通计较这一时间的技长技短。

然，自亥时一刻埋伏于此，眼下，已是过了大半夜，眼见着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柯云霄也按捺不住了。

他回头望望周遭的弟兄，只见十有**都面露疲色，甚至有几个已经阖上了眼闭目养神。

“他奶奶的，死到哪里去了？”柯云霄低低地咒骂着。

寅时。

席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待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疲惫的筋骨，突然，一阵“咕咕”声自远处传来。

他精神一阵，打了个低促的呼哨，招呼兄弟——“货来了，都给我打足精神！”

“咯吱咯吱”的马车声由远及近而来。片刻后，便见一队人马，黑布裹头，黑巾遮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手持利刃，严密地守护在马车四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杀——”席通默默倒数着，眼见车队毫无察觉地进入设伏圈中，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他一亮手中长刀，刀尖对准领头的黑衣人，雪光一闪而过，映亮了黑衣人惊惶的眼眸。

魏一楼派出了五十名高手护卫，然而，面对席二楼与柯三楼联手打造的百人悍力，还是有些吃亏了。

先是骤逢埋伏，一阵慌乱之后，地上便多了几具血里呼啦的尸首。

不过，好在领队的黑衣人武艺高强，经验丰富，纵面对以少敌多的困境，依然不落下风。他双手使刀，一长一短，身形飘忽如鬼魅，双刀开合之际，便已收割了数条性命。

柯云霄挥刀正待划向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便被突然出现的一柄弯刀自下方挡住，另一柄短刀如影随形。长短双刀交叉如钩，死死扣住柯云霄手中的长刀。

“颓风！”甫一照面，柯云霄便断定这个人必是传说中的魏一楼神秘高手颓风。

虽则颓风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少有人能见到他的真实面目。然，有关他的传说却始终流传于鬼市十楼之间。

“当当当当”，转眼之间，柯云霄与颓风已过招数轮。

柯云霄苦练二十年的刀法，在这一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犀利。颓风的刀仿佛生了眼睛般，总能早一步封住柯云霄的去路，迫得他屡屡变招。一次两次尚可，六七次后，柯云霄的气息便逐渐混乱。

“颓风不颓”——这句话，意思是颓风的刀快如闪电，以至于无人能看清楚那斩向自己咽喉的刀是如何而来。

尽管同是使刀高手，柯云霄却遗憾地发现，自己至死也没能看清楚这要命的一招。于是，他死不瞑目。

相较柯云霄的速战速死，席通的运气要稍稍好些。他不曾与颓风这样有如死神化身的高手厮杀，故而，尽管丢了一条手臂，可小命还是保下来了。

这场厮杀，只维持了三刻钟。

地上，却多了六十九具尸体，其中，二十二具是魏一楼的。不过，魏一楼的人却不曾收敛尸体，而是仓皇逃窜，将悉数马车弃之脑后。

也是，己方死了近一半人，而对方剩余的人手尚有两倍之多，再厮杀下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白白送死而已。

柯云霄一死，席通便成了众人之首。他强忍着断臂的剧痛，亲自打开马车里的宝箱，险些被那璀璨耀眼的宝气晃瞎了眼。

“咣当！”他赶紧阖上箱盖，低喝一声，“速退”。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夺宝之人便如退潮般消失在密林中。

廿三瞅啊瞅啊，直至再也望不见马车的背影了，方自躲匿处起身。他顺手捡起一柄断刀，缓缓穿行在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间。时不时地，他会蹲下揭开尸体上蒙面的黑布，端详片刻，然后，手一挥，断刀的残刃便将尸体面孔划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识。

夜叉大怒，“你做甚？人都死了，何苦还要折辱他们？”

廿三好奇地抬眸，瞅了他一眼，心道：这位是因蠢而显得纯良呢？还是因为纯良而显得蠢？说不得魏大老爷认错儿子了？！

念在魏大老爷的面子上，廿三简单解释了几句，“虽则他们现在跑了，可一定会再派人来收尸。不划花了脸，到时候让柯三老爷指名点姓地将尸体交还大老爷么？”

夜叉一时语塞。片刻后，他又气鼓鼓道：“那。。。。。。那。。。。。。你为何还要划花对方的尸体？”

廿三索性好人做到底，手中的刀一指，对着地上一具尸体道：“很明显，此人是一刀毙命的。他当时死得利索，可也很容易看出来是死于何种兵器，对手招式也能窥探一二。若不多划几道，显得此人是身中数刀而死，柯三老爷必然会生出疑虑。”

“什么疑虑？”夜叉依然没明白过来。

唉——廿三简直要叹气了——怪道魏大老爷要强了一辈子，临老却向公子爷折腰——有子蠢如豚，也是命啊！

“能够一刀毙命的高手，岂会眼看着二十多个兄弟就这么死去？更勿论将宝物都弃之不顾了！换作你，你会这么做吗？以柯三老爷的多疑，他难道不会怀疑这其中有诈？只有做成双方势均力敌，最后势不如人不得不溃败的模样，才能瞒过那双老狐狸眼。”说罢，他抬手拍了拍夜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什么赌？”夜叉一方面觉着自己竟然让这个矮挫小厮抬着脚尖就拍上肩膀委实丢人，另一方面却又充满好奇。

“赌柯三老爷必会亲至此地，查验现场。”廿三笃定地说。

老实说，夜叉真心想要反驳他——因着廿三的缘故，他已经被魏大老爷骂了好几回，故而对廿三真是说不出的讨厌。

可话到嘴边，大老爷的告诫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于那廿三，你可不能招惹他。不然，你要吃大亏的。”

夜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他气咻咻地心道：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