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小孩子学东西最有灵性,玩着玩着就都学会了。这句话,放在甘营儿身上,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就连甘元弘也不得不承认,大抵妹妹的灵气,都体现在这些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技能。就连自己,倘若不够专注认真,要想赢过妹妹,也颇不容易。
为此,甘飞扬甚为骄傲。每每见小闺女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就乐得压不住嘴角。倘若是儿子败于小闺女手中,他更是乐得哈哈大笑。
自然,乐归乐,事后,他还是会很认真地纠正小闺女动作中的任何失误,一丢丢小错都不肯放过。
起先,甘营儿颇不服气,觉着就连大哥哥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老爹您那么较真做什么?于是甘飞扬便挑唆她去挑衅陈威。
于是,她便牛皮哄哄地去寻陈威。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陈威那里,从来没有什么“不可对花儿一般的小娘子动手”这等不着调的道理。但凡他一出手,必要收点利息回来——好罢,看着这小丫头片子是老师闺女的份儿上,可以少给她点儿苦头吃。只是,“冒犯”了德王殿下的“天威”,这苦头能少得了么?
甘营儿自是鼻青脸肿嚎啕大哭着回来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小脸苍白,却只字不提要让老爹兄长替她报仇出气的话。
甘元弘心疼地只倒吸气。他甚至来不及唤军医,直接亲自上阵去查验妹妹的伤势。还好,除了左肩关节脱臼外,其他部位都是皮肉伤,总算不曾断手断脚。
他替妹妹裹伤擦药,时不时哀怨地瞅着老爹。甘飞扬已是心虚得不得了,只是碍于父亲的威严,他自然还是端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咧咧地坐在一旁,不错眼地盯着儿子裹伤的手势,同时还不忘吹嘘:“营儿,这没啥!这点青红白紫,于咱们军伍之人,简直不能算伤。于咱们而言,只有见了血,才算是负伤。你今儿总算见了血,也不枉在这军营里待了这许久,算得上是个军人了!”
见小女儿一边吸鼻子,一边咬紧牙关忍痛,他又是心疼,又是得意,赶紧赞道:“真不愧是我老甘的闺女,给老子长脸啊!”
甘营儿一听,心花怒放,惨白的小脸顿时焕发容光,仿佛老爹这句夸奖好似神仙的灵丹妙药,就连伤口都没那么痛了。她努力点头道:“爹,您放心,我必不会丢您的老脸。下次,我保准儿将陈威揍个满地爬。哎呦——”
突然,她手臂一痛,抬眼正对上兄长的怒视,赶紧一缩脖颈,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大哥哥,你放心!我又不是傻蛋。这次不过是我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下回,哼哼——”她冷笑着,眼中涌出的泪滴却真实地反映出她此刻痛得恨不能挠墙大哭的心态。
甘营儿的伤尚未好彻底,她便颠颠儿地去寻甘飞扬。正如她所说的,“我又不是傻蛋”,在陈威手里吃过一次亏,她自是要想方设法找场子回来。而放眼整座军营,还有谁比老爹能有本事有计谋,教她打赢陈威那混蛋呢?
甘飞扬如愿以偿。
骄傲又死性的甘营儿尚不晓得自己已经落入了老爹的圈套中。她虽被陈威从精神到□□都打击得不轻,然,却丝毫不妨碍她决意要“找回场子”。在这样的强大动力下,甘营儿一头扎进甘飞扬的训练圈中,纵日日被亲爹虐得嗷嗷叫,依然坚韧不屈地承受着。
甘元弘委实看不下去,又没胆子去替妹妹向老爹叫板,便只得寻了无人时,扯过妹妹教训道:“你傻呀?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不掂量掂量你这小胳膊小腿。哎呦喂,倘若大姐姐晓得了,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甘营儿一脸的不在意,“无妨!我现在已经很能忍痛了,自觉比先前大有起色。”
甘元弘一指头戳在幺妹脑门上,恨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着急个什么劲?况且,你当兄长是死的么?纵他是德王殿下,我也能将他揍趴下。”
甘营儿瞪大了眼睛,怪怪道:“哥哥说的是君子,那等磨磨唧唧的酸人,自然要等十年才能报仇。我可是小女子,且,也没什么耐性,可等不了那么久。再说了,我自己的仇,自然是我亲手报得才算数。求人帮忙,哪算什么事儿?”说罢,她还一抬手,拍了一下兄长结实的腰身,颇为遗憾地砸吧嘴道:“唉,甚时候我能长到哥哥这般高就好了?那时,我就可以像爹爹那般直接拍哥哥的肩膀,而不是小蛮腰了。”
甘元弘气得险没将鼻子气歪。
陈威的长处在于手脚发力快捷迅猛,凶悍狠辣,委实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且,因着他在军中地位超然,寻常人与他过手,多少有些忌惮,这便更助长了他拳下无情的气焰。若不是甘飞扬特意寻他谈过话,只怕这军中要多不少手断脚折之人。
他反应快,变招捷,有时候,纵是比他大四岁的甘元弘都觉着吃力,更无论比他还要小五岁的甘营儿了。
不过,甘营儿力量速度虽远逊于他,可有一样,他却怎么都及不上——那便是甘营儿对“借力”有着非同一般的灵敏。
但凡他们两人打在一起,那必然是方圆十丈以内,皆是飞沙走石,一片乌烟瘴气。
对付小女孩儿,陈威自然是不屑用兵刃。只是,他也不会自负到“自缚一手一脚”的地步。他出手凌厉,时而势如猛虎,时而狡若毒蛇,招招都是往要害处奔,仿佛对面的不是老师心爱的小闺女,而是必要一招致命的仇敌。
风声在他的掌间呼呼生成,脚下是踢起丈高的黄土碎石,然,甘营儿却毫不畏惧,一双灵秀的大眼紧盯着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默默心算着他的动作走势,伺寻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或许,这次用不大,可是,只要记牢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是个打赢他的机会,是不是?
甘营儿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是“东西”,而不仅仅是“工具”。这“东西”,可以是一根棍子,一块石头,一把树叶,一撮黄土,甚至一口唾沫,或者陈威腰间的散开的腰带头,甚至他的鞋底板——有一次打架,她趁着陈威抬脚揣她之际,狠狠吐了口唾沫在他鞋底板上,然后——然后趁着陈威惊愕加恶心的一瞬间,她便一脚突然勾向陈威小腿,当即便将他勾趴下了。
从此以后,她似乎大彻大悟,快速地无师自通地将一切能够用起来的东西都发展为打赢陈威的“助力”。
譬如,她可以一边打一边冲着陈威做鬼脸,喜怒哀乐大变脸。再譬如,她还可以模仿她爹的声音,一声“殿下你头上是什么”便令陈威分神到挨她一拳。至于其它种种,如突然出现在掌心的毛毛虫,一坨臭烘烘不晓得哪里来的鸟屎,等等等等,简直不胜枚举。
陈威倒是不会怕什么毛毛虫。只是,身为天潢贵胄,爱干净得紧,即便在军营中磨炼,身边也有伺候之人,纵不必一天换八套衣裳,起码也得洗两遍澡。故而,对于甘营儿这等毫无姑娘家讲究,反而将“恶心”发挥到最大的下作手段,委实又怒又恨,却毫无办法。
于是,在这对小冤家的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中,甘营儿渐渐扭转了屡败屡战的局势,竟能与陈威在战绩上有平分秋色的趋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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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前尘往事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