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返回,将刘二子的情况一说。焦急了一晚上的大家伙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大家伙儿跟随沈越,说得好听,是“匡复正统”,其实,哪个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啊?或许将来,会有人前显贵,然,现下,却是危机重重。
尤其是其中那几位见识过皇甫晟手段的,时常告诫手下:甭看伪王与先国主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相较先国主的仁和厚道,伪王简直就不是人!昔日为王叔时,先国主就帮他擦了多少屁股?谁料,这黑心肝丧天良的,非但不念着先国主的恩情,反而恩将仇报,竟谋逆篡位,屠戮王族,血洗朝堂,委实——委实——委实——那个——不是人啊!
——都是伺候过先国主的,怎么说也是个斯文人,纵骂人也骂不出花样来!
眼下,刘二子的事情有了眉目。虽说依然有危险,不过,沈越分析了一番后,觉得可以提高警惕,但暂时无需有大的举动。刘家那边,内有刘二子缓和稳定其家人情绪,外有眼线日日盯梢,料想一时之间不会泄露口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也能及时撤离。
如此,就该查书局伙计赵富贵的失踪一事了。
相较刘二子,赵富贵的失踪更是全无头绪。
在此地,他孤身一人,寄居在书局后院,与个孤老头子为邻。有点小聪明,为人勤俭,比较明显的缺点就是抠门。
据书局掌柜反映,赵富贵初来新安府投靠他,穿得一身破烂,险被当成叫花子打出去。后来,掌柜送了他两套旧衫,赵富贵硬是一穿就是三年。也亏得他舍不得吃喝,长不高个儿,不然,这衣衫纵不被磨破洗烂,也得给他撑破喽!
若有人调侃他,他便瞪大了双眼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爹娘至今还穿着他们成亲时的衣衫,没一点儿不好!你看看,不露膀子不露腚,这就再好不过了!”然后,他很是语重心长道:“好兄弟,银钱可是长腿的!你若不将它们都捆起来藏好了,今儿飞出去一文,明儿又跑了一文,你赚多少钱都不够它们偷跑的!”
他眨巴眨巴眼,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门道:“我可告诉你哦——媳妇是属银钱的,哪里银钱多,媳妇都往哪里去!唉!怪道你现在还娶不上媳妇!老兄,好自为之罢!”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脸的纯良,简直能把人噎死!
反正,就这么个小抠儿,从没干过请人吃酒的奢侈事儿,可也从来不乱占人便宜,故而,于众人眼中,口碑并不差。
沈越将赵富贵寄居的屋子细细检索了一遍,除了墙洞里藏着一百多个铜板,别无任何异样。
掌柜的面对这零零散散的一堆铜子儿,也是无语了。他晓得赵富贵节俭,也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自己将省下的月钱送回给老家的爹娘。可是,他真真不晓得,这小子是何时在屋墙上刨出一个洞来的呢?这墙洞还刨得很精巧,若非公子爷身边的那个黑小厮眼神好,谁能看得出来那墙角砖面上的墙皮居然是旧纸伪装的假墙皮?
哎呦喂,掌柜的觉得自己可算是长见识了——若非指下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张纸,他保准儿得以为是将整张墙皮给揭下来了。啧啧!瞧瞧这画出来的裂缝,刻意熏黄的颜色,弄得跟真墙皮似的!
这混账小子,啥时候学会了这手作假的手段!啊呸!亏得老夫我一直当他是个纯朴老实孩子呢!
涉及赵富贵的线索少之又少,无奈,沈越便决定顺着他前往定县的路线去查一趟。或许,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彭大雄竭力要求自己随行。毕竟,新安府不同于其他地界,戒备一向严密,无论是监造府还是守备府,都是伪王特意为新安府而设立,其能量不容小觑。且,此去定县,安危未知,不可疏忽大意。
“一切,当以公子爷的安全为至要!”他紧抱双拳,一脸的坚定,不容拒绝。
好罢!沈越挠挠头,只好接受了彭大雄的建议。
的确,论武功,彭大雄的身手在一干众人之上,应敌经验丰富,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能逃脱。
他抿唇想了想,抬指往屋内角落一点,“你也随我去!”
躲在屋角一声不吭做背景的廿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廿三忽然觉着,公子爷对自己的信任,进展得有些快了。在白石庄时,纵大家伙都不言语,他也能敏锐地感觉到上自公子爷下到张厨娘,个个对他都有防备。即便是嘻嘻哈哈的小陈哥,也对他多有试探。
他觉得这很正常,并不以为意。
可自打这一路出来后,公子爷就时不时地差遣他,寻常杂事也就罢了,这等涉及机密大事的任务,也点明了要他参与——这份信任,令廿三觉得不太真实。
廿三挑挑眉——好罢,纵你们都不说自己干的是怎样的大事,然,就这些日子以来已然看到的,我也能猜出几分。反正,我也不是西魏人,只是个被郎中胁迫而不得不从逆的可怜病患罢了!
小陈哥的拉肚子还没好透,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呷酸。
“公子爷偏心,怎地不点我去?”他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沈越递给他一卷纸。他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展开一看——这是什么呀?一张破纸上画的乱七八糟,纵横着长长短短歪歪斜斜粗粗细细的线条,还有不知道拿什么涂抹上去的污渍,一团一团的,跟抹了泥灰似的。
小陈哥瞧着手里这张纸,再抬眼瞅瞅公子爷,便见公子爷示意他将这纸贴到墙面上去。
哎呦喂——他方将这纸铺展在墙面上,便发现了端倪。众人定睛一看,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若是这纸本就贴在墙上,你可看得出来?”沈越问。
小陈哥老实地摇摇头。
“廿三看出来了。”沈越将视线移向众人身后的廿三,“这张纸就是他发现的。”
“此去定县,一路上会经历什么,谁都说不上。会看到什么,谁也不知道。赵富贵独自一人前往定县,路途中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呢?以你我的眼力,未必能细致入微地发现丝丝缕缕。而在咱们这些人中,以廿三的眼力最好,最细心。所以,我要他也去。”
众人再无二话。
自州府到定县,途中会经过两条河,左顾河与右盼河。两河之间有一山,曰云髻山。名为山,其实,不过为一高丘罢了,圆圆滚滚,当地人换做馒头山。
一路行来,三人将脚程压到日行十里,只图能够觅得几许蛛丝马迹,以破解赵富强的去向。
然而,直至抵达定县,廿三都不曾发现什么,委实令人气馁。
在定县,绕着小小的县城转了一圈之后,依然毫无头绪。彭大雄捶墙道:“哎嗨!奇了怪了!难不成这人上天了?”
廿三瞥了他一眼,笃定道:“绝不可能上天!”
彭大雄一噎,心道:“瓜娃子!听不出来我是在说笑话么?”
廿三正色对沈越道:“这世上的活物,行走之间,就绝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现下,之所以找不到,绝不可能是赵富贵上天了,或许是隔了有些时间,一些痕迹湮没了,又或者被破坏,无法辨识。”
“那你说说,接下来当如何?”彭大雄追问。
“不知道。”廿三丢下这一句,大步流星地出了屋。身后,传来彭大雄惊愕兼郁闷的呼喝:
“你去哪儿?”
“反正也没头绪,出去走一走。。。。。。”
廿三的步子迈得很大,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彭大雄气得又是一记捶墙,指着屋外向沈越控诉:“看看看!公子爷,他这是想要上天呐!您也不能在惯着他啦!不然,又是一个小陈儿!啊呸!他还不如小陈儿嘴甜呢!气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