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安密事（三）

沈越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基本确定了新安守备与秘密军械库的关系。又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于守备府安插进了一个眼线。

这个眼线，是当地一个寡妇的次子。年幼时因家贫，过继给外地的叔父抚养。数年后，此人返回家乡，说是受叔婶虐待，活不下去了，回来寻母。

寡妇一看多年不见的次子形销骨立，遍体鳞伤，当场便厥了过去。待苏醒过来，大哭一场后，便扯着长子哭喊着要去族长家里告状。

寡妇的长子读过几年族学，打得一手利落的算盘，成年后，便在守备大人府里做个账房。因着这份差事，寡妇在族里也有几分薄面。如今次子伤痕累累，寡妇愤恨不已，便生了要将次子讨回来的念头。

待与叔父解除了过继，寡妇次子休养了半年之后，便央求哥哥寻个差事，说是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一昧在家里靠兄嫂养着？”

如此，他便入了守备府，做着打杂跑腿的活计。

书局的伙计赵富贵，十七岁，是书局掌柜的远方表亲。他没读过书，不过，跟着掌柜做活，也识得几个字。初来书局的前两年，他一直在柜面上做招呼客人的小伙计。因着他口齿伶俐，手脚勤快，渐渐地，得了客人的喜欢，掌柜便支使他去外面送货。

书局总有些熟客，若有心仪的书册想买，便给书局打个招呼。待得掌柜进了新书，便会让伙计送到府上去。一般而言，这样的活计，非得有脸面的伙计才能得到——一方面，伙计外出，言行举止代表着书局的颜面；另一方面，于送书的伙计，熟客都会打赏个跑腿费，或多或少，也是一笔外快。

这一年来，赵富贵先是在新安府城里送货，后来，逐渐又往外跑，如今，已经可以独自送货至新安府下辖的各处县城去了——毕竟，新安府的读书人多，文风盛，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位饱读诗书的老儒呢？

赵富贵对这份送货的活计甚是上心——他还指着等攒够了银钱娶媳妇呢！只是，他并不知道，他送出去的东西，有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被伪装起来，或是书册，或是画卷，或是纸笺，借由他的手送往另一个地点，将涉及新安五府方方面面的每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层层传送出去。

每次送货，他都将掌柜交付的包裹仔仔细细覆上油纸布包，稳稳当当地绑在身上，而无论远近，他都能准时返回，几乎从未有过耽误。

掌柜通过他传递密讯，却并不令他知晓。一方面，是因为此人还不足以列入“自己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好——于造反这等要命的大事儿，若无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反倒是祸事。

半个月前，赵富贵前往新安府下辖的定县，给钱秀才去送一套先前预定的文集。定县距离新安州府不到一百里，骑驴来回也就只需四五天。且钱秀才是熟客，赵富贵曾不止一次去送过货，早将这条道走熟了。

可是，到了第八天，不见赵富贵返回，掌柜心里便打起了小鼓。到了第十天，依然看不到赵富贵的影儿，掌柜便有些急了。他一方面迅速将赵富贵失踪的消息送出去，通知那些曾经与赵富贵有过接触的“自己人”赶紧或隐藏或撤离，同时加派人手秘密探查赵富贵的消息。

根据手下一路追查到的结果，赵富贵并没有进入定县，而是在之前就失踪了。定县与州府距离并不远，当中也无山无河阻挡，论理，自当不会出现意外。既如此，人去了哪里？

掌柜心觉不妥，可又不敢兴师动众，只得将此消息禀报于沈越，同时继续追寻赵富贵的下落。

书局掌柜行事颇为谨慎。他是追随沈越多年的老人了，心思缜密，手段周全，远在寻常人之上。原本，他只是暗中遣人细细排查有关赵富贵留下的蛛丝马迹，期冀能尽快寻到赵富贵。

然，随后而来的一个消息，却令他顿觉慌神。

刘二子也失踪了！

刘二子便是新安守备大人府中一名账房先生刘先生的胞弟，也在守备府里做下人。

此人虽然不显，却是沈越安插在守备府的眼线。

他进入守备府将将一年，做的不过是外院最底层的打杂伙计，目前所能打探到的消息非常有限，然而，此人却是“自己人”。

数日前，刘二子突然消失。据说，他兄长向守备府管事报了假，说是家里有急事，需要他出趟远门。

只是，刘二子却未向其上线禀报过此事。

刘二子是“自己人”，知道自己做的是何等要紧的事，又经过训练，断无可能做出不经禀报就私自外出的举动来。既如此，那么，他的失踪，只怕并非如其兄长所说的“出远门”那般简单。

赵富贵与刘二子，一个做着递送密讯的事儿，却并不知内情；另一个是眼线，却并不做什么要紧事情，只是打探收集外围消息。

这两人，本无交集，彼此也并不相识。可是，偏偏都失踪了，前后脚地相继发生，失踪的时机前后只隔半个月，难免不令人将其联想到一处。而这么一联想，如何不令人心慌神晃？

于赵富贵，如果，他不是主动逃跑，那么，就是被动的喽？

被动？那么，他是被劫了么？

是谁劫持了他？

新安府的治安还算不错——富庶之地，罕有打家劫舍之徒，且，多年前守备冯大人上任后，便将新安府地界如筛虱子般细细筛过一遍，但凡成点气候的山贼河盗，都被剿了个干净。否则，书局掌柜哪敢儿放心令赵富贵独自一人来往送货？

既如此，刨去这一点，若是赵富贵出了意外，那会不会就是——嗯？

念及此，掌柜脸霎时白了——有没有可能，此处已经被伪王密探盯上了？故而趁着赵富贵外出时捉了他，以搜查证据？

而于刘二子，他的失踪不留任何痕迹，突如其来，更是令人猝不及防。其寡母兄长只一昧说他“去外地”，详细情形，却一字不吐。这般，纵要追查都不知从何下手。

这两个都是年轻人，没经过什么大事。尤其是刘二子，是公子爷亲手发掘的眼线，虽不知公子爷的真正身份，却也晓得公子爷身居重要位置。倘若真被伪王的人捉了去，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没有対敌经验的人会很快缴械投降。到了那时候，只怕不但潜藏于新安五府的所有人员都会陷入巨大的危险，就是公子爷也会面临艰难的困境。

书局掌柜与刘二子的上线两人速速碰面，商议之后，觉着兹事体大，必得动用飞鸽传信禀报于公子爷，否则，只怕要耽误出大事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