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夜收起折扇,轻轻推开门扉。
还未踏入,一道苍老的声音破空传来:“滚出去…”
公玉夜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退反进,径直走进去。
见他不听从命令,那道声音更加愤怒,“谁让你进来的,是活腻歪了吗?”
那嗓音带着一股滔天震怒,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彻底将人淹没。
公玉夜勾了勾嘴角,仿佛没听见般,继续向前。紧接着带着血腥气的一道掌风袭来,可是它实在太弱,只让他的衣袍轻轻浮动。
公玉夜嘴角冷嘲更甚,这老头的身子骨果然不行了,连打他一掌都没有一点威力。
耳边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绕过屏风,一个面若枯槁的老人坐在床榻上,身形佝偻,皮肤干瘪,一道道皱纹深深浅浅刻在他的脸上,眼窝深陷,嘴唇苍白。
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他竟老成了这副模样。
看清来人是谁,公玉潇只愣了片刻,开口道:“是你!”
公玉夜来到他的面前,立定,假惺惺地行了一礼:“父亲。”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你什么时候把那丫头娶进门,再滚来来见我吗?”
公玉夜眸光闪过一丝狡黠,“父亲又何必心急,这么多年不都等过来了。”
公玉潇冷笑两声,他这个儿子这几年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我看你就是不想助我重回巅峰。”
闻言,公玉夜勾了勾嘴角:“父亲又何必这样说,你的嘱咐,孩儿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的。”
公玉潇自然不信,冷嘲道:“是吗,那你为何迟迟不把追云宗那丫头娶回来,挖出她体内的凤血石,助我恢复修为。”
“ 孩儿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孩儿打算明天启程拜访追云宗,商量成婚事宜。”
见公玉夜终于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公玉潇脸色好了些,“你最好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公玉夜表面恭敬道:“父亲放心!”
他的确是要到追云宗将楚云惜娶回来,只是要不要挖出她体内的凤血石,自然由他说了算。
帮老头恢复修为?
他心里一阵冷嘲,做梦吧。
小时候,他对他非打即骂,从未有一丝温情,他就是要先给老头一丝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它毁掉。
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公玉夜拜访父亲的同一时间,追云宗里,顾寒趁着月夜来到藏书阁。
阎魔说剖出凤血石对云惜的身体没有影响,这一点他不太相信,因此自己来这里找答案。
在这之前,他也曾问过乌玦:“正如先生所说,剖出凤血石,不会有性命之忧吗?”
乌玦缩了缩头:
“呃……”
“这个……”
“不太清楚呢”
乌玦的反应有几分反常,顾寒压了压它的头,“快说。”
乌玦小脑袋疯狂运转,作为上古魔兽,存活时间万年,关于凤血石的一些传闻,它倒是听过一些。
这凤血石存于体内,一般情况来说,是为了压制某种奇毒,或者某类邪术。
追云宗小少主很有可能是这两种情况中的一种,无论是哪一种,取出凤血石后,都只会毒发身亡。
虽然它知道真相,但它不敢说。
它的主人身体里的蛇毒也快全面复发,如若没有凤血石的压制,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它很喜欢追云宗这个小少主,但对它来说,主人更加重要。
它也不能欺骗主人,所以选择装糊涂。
乌玦思虑一番后,果决道:“主人,我真的不知道。”
顾寒看它三缄其口,心里已经明白几分。凤血石是何等神物,怎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云惜的体内,怕是她身体也有某些异常情况,需要凤血石的压制。
如果冒然取出凤血石,她可能会死于非命。
这样的结果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为了核实自己的猜想,他选择来藏书阁找答案,苦苦查阅三天,终于在一本不起眼的黄皮书里,得到求证。
合上书籍,他打定主意,不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取云惜性命。
“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才能剖出凤血石。”魇魔触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身后。
顾寒抿嘴,沉默。
魇魔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他手中书籍,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你拖了一次又一次,是真的放弃我们之间的大计了吗?”
顾寒仍是不说话。
阎魔气得吹鼻子瞪眼:“你可知你体内的蛇毒很快就会全面复发,你不取出凤血石,死的就是你。”
思虑再三,顾寒这才淡淡开口:“对不起先生,让你失望了。”
魇魔叹了口气,“老夫这些年的心血真是白费了。”
说完,他闪进黑暗里。
魇魔离开后,乌玦才敢重新冒出头来,心里涌出一股难受,主人真的放弃自己了吗?它要怎么做才能救主人。
~
今天是公玉夜登门的日子,为了展现宗门对这件婚事的重视,几大长老早早就等在了山门口,云惜也被叫了来,望着那蓝的透明的天空,发呆。
她到要看看这公玉夜是何许人,出于何种目的,非要这个时候提起这被人遗忘的婚事。
天空蔚蓝如洗,万里无云,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几辆由飞马拉着的马车腾空而来,马车装饰华美奢华,车身镶嵌着晶莹剔透的宝石,阳光透射在上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飞马毛发雪白,身姿矫健,看得出来每一匹都是精心挑选。
可以看出,对于这一次见面,公玉夜也分外看重。
云惜莫名更加烦躁了,马车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他们的面前。
一抹身影从马车上飘然而下,他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形修长,长发如墨随风飘扬,手持折扇,款款而来。
随着那抹身影越走越近,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只见他脸部轮廓俊朗,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微抿的嘴唇勾出一抹弧度,整个人气质出尘,姿态优雅又高贵。
待看清面容,云惜愣住了。
怎会是他?
她万万没想到,公玉夜竟然就是在幽州城遇到的夜凌。
看见云惜震惊的神情,公玉夜只微微勾了勾嘴角,态度从容走到她的面前:“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长老们将公玉夜安排在接待贵客的有山居,这里不仅风景如画,出行方便,还灵力充沛,是修行的上佳之地。
云惜在临水居里思考了两天,决定还是在两大宗门商量婚事前,主动找夜凌退婚,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毕竟她曾在幽州城救过他,如果她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或许有有一丝可能。
如果能用平和的方式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后面逃婚,拒婚的剧情,就不必走了。
说干就干,为了提升成功率,云惜特意画了一个特别丑的妆,穿着最难看的衣服,朝着有山居走去。
有山居位于月亮峰,并不难找,一路走过去会路过一大片桃林。
云惜一路走走停停,行了小半个时辰,当她穿过一条小径时,在桃林深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长身玉立,穿着一身黑袍,迎面朝这边走来。
定睛一看,是师弟顾寒。这是从幽州城回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脑中回想起那晚那个湿润的吻,云惜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她的确也是这么做的,藏身于茂密的丛林中,等待着少年走过。
“主人,主人,是小少主!”盘在少年手上的乌玦探出头来。
顾寒摸了摸它的头,“我知道。”
乌玦有些不解:“主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躲着你。”
主人为了她已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她倒好,看见主人还躲起来,真是太让人气愤了。
顾寒没说话,从放弃挖出凤血石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一直好好活下去。
乌玦越想越气愤:“她马上就要成婚了,一定是为了避嫌,真是……”
顾寒朝远处的桃林望了一眼,她要成婚了,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离开后,有人可以照顾她。只是为何他的内心还是有几分酸涩。
待顾寒走过,云惜才从桃林中走出来,还好师弟没发现,不然真的就尴尬了。得知顾师弟喜欢的人是自己时,她已经不知道再面对这段关系了。
她只希望能离他远点,可以挽回一点越来越歪的剧情。
来到有山居,咚咚咚,云惜敲响门扉。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看着她脸上的妆容,公玉夜愣住,片刻后,一双狐狸眼才泛起笑意,嗓音温柔:“云姑娘。”
云惜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又故意贼眉鼠眼地朝院内看一眼,毫不客气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她就是要表现的粗俗无理,让公玉夜自己打消娶她的念头。
“当然……”公玉夜略微思索,做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来到院内的凉亭,面对面坐着,侍女们上了新鲜的瓜果和点心。
云惜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右腿支在另一条腿上,抓起一串葡萄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对公玉夜说道:“我好饿,先吃点水果。”
公玉夜看着她的坐姿,又看了看她一边吃一边将葡萄皮吐得到处都是,暗暗揉了揉眉心,缓缓坐下。
“我觉得这样坐着更自在,你不介意吧?”云惜将公玉夜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美滋滋。
宗门再没落,也是世家大族出生的子弟,真的能接受举止粗鲁的女子为妻,恐怕在幽州城累积的那一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做你自己就好。”公玉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可你会觉得我粗鲁吗?”
公玉夜摇了几下手中的纸扇,“不会。”
其实,从开门看见云惜妆容那一刻,他就大概猜出来几分她的心思,她故意扮丑,故意在他面前装的粗俗无无理,不过是想退掉这门婚事。
拜访追云宗这两天,他也听到了这小少宗主各种流言蜚语,也知道她一直心仪她的大师兄江溪行,对这门婚事有几分排斥。
可是这又怎么样?
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他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而且他公玉夜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需要什么贤良淑德的道侣。
“你也知道我从小嚣张跋扈,不讨人喜,脾气差,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可理喻,就连爹娘都不爱,就证明我这个人有很多坏毛病”
听完,公玉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彬彬有礼道:“云姑娘自谦了。”
“你作为男子不是更希望自己的道侣温柔贤和,行为举止有礼得体,对吧。这一点,我做不到。”
“夜某认为云姑娘这样很好。”
很好?!云惜有点懵了,怎么就很好呢,只能用杀手锏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一直心有所属,我喜欢的人是大师兄,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她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公玉夜不会还不懂吧!
气氛陷入安静,落针可闻。
一阵凉风拂过,几片落叶从树上盘旋落下。
他们之间有婚约,但云惜在他面前公然说喜欢另一个男人,没几个人可以忍下这件事。她就不相信,都这样了还不能退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良久,一直思索中的公玉夜才抬眸看向云惜:“我相信,总有一天云姑娘会爱上我。”
云惜:“……”
她彻底懵了,心中的一丝希望变得粉碎,看来这婚是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