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骞从家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来羽春家里吃饭。羽春还不解,愣了愣,无奈说道:“李大哥,喜欢吃什么饭?”
李光骞道:“其实家常饭就行了,我也不挑食。”
羽春看他坐在椅子上,倒是端端正正的,羽春寻思了一会儿,说道:“你是南边来的人,也吃不惯面食,做顿米饭罢了。”说着掀开米翁,挖出了两升大米。
李光骞拍腿笑道:“太好了,原本我来嫂子家吃饭,我不敢挑什么。谁知嫂子都说到我心坎里了。”
羽春看他狂喜的样子,笑的嘻嘻哈哈的,似乎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便随口问道:“嫦菲难道天天给你做馒头吃吗?”
李光骞瞬间收拢了笑容,说道:“我不在妹妹家吃饭……”
羽春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嫦菲那个小气鬼,饭都不管。羽春一边淘米,一边问道:“李大哥在什么地方谋事?自己做饭吃?”
李光骞很有眼色,见羽春淘米,他就在锅里添水,灶下点火,抬头看着羽春道:“在老家,我也是个庄稼人。原本说,来你家给你们种地……你们不要,我就到码头找点事做。虽然是亲戚,也不能日日赖在人家家里,我也自己做饭吃。”
羽春见他说的可怜,有些含愧,不过自己也有难言之隐啊。蒸下米饭,李光骞在那里烧火,闲话二三。
不能慢待了客人,可家里没什么大鱼大肉,现在去买也晚了,就把新结出的豆角摘了,做了一碗嫩豆角焖面筋,又用老醋拌了芥末辣椒的腊肉片子,煎的嫩鸡蛋煨出玉黄白菜心。
三大碗菜推到桌子上,李光骞又闻道米饭的香味儿,心里口里就慌了,虽说羽春做的菜色味俱全,对于离乡背井的人来说,那些最平常的家乡饭才是落胃的。
李光骞感激羽春善解人意,比妹妹还要会办事体贴人。
羽春正要掀开锅盖,李光骞忙又按住,说道:“嫂子等会儿吧,等秀才哥哥回来,一起吃饭。”
羽春笑道:“等他做什么?说不定他早在衙门里吃好的呢。你不知道,他整日跟着官员陪酒,还在乎这点!”
李光骞推了推锅盖,说道:“秀才哥哥是一家之主,还是等等吧,我也不急。”
羽春奈他不过,便坐在门槛外绣着一块鞋样,和李光骞偶尔闲话,其实羽春偷眼看到这小伙子刚刚夹了一块儿白菜在嘴里,羽春也没说破,提醒他好几次,饿了就吃饭,他偏偏要等着晨鹤。
他南边的人,很少吃到白菜,也难怪忍不住偷吃。
雨后,远方还隐隐有雷声,乌云也没散去,不一时,天黑了起来。羽春点上蜡烛,丈夫还没回来,让人干等着,实在尴尬,遂又信口问道:“李大哥多大了?在老家有没有家室?”
李光骞轻轻嗽了一声,腮边微红,脸上有点为难似的,说道:“哪里有家室,家里父母都过世了……没人做主。在家里那边,又被强人为难,实在没法子,才逃到这边。”
羽春安慰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来了这里就好好的,咱们这里太平,在这里安居下来,慢慢的就好了。”
李光骞点点头,说道:“来到这里,和你们做了邻居,我也觉得踏实。”
这厢正在说话,忽然听到院子有人朗声叫道:“娘子,我回来了,你想我了没有,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羽春一抬头,正好瞅见李光骞,他听了这话,也捂嘴笑了,臊的羽春脸刷一下子就红了。羽春放下手里的活计,忙跑了出去,只见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手里拎着一个纸包,笑的无比开心。
羽春忙跑到他身前,手掌掩住他的嘴,使了一个眼色,轻声说道:“相公,家里来人了,别乱喊。”
庞晨鹤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娘子,你看我给你买的榴花的织锦的缎子,还有五彩的妆花软罗,很配你。你看看喜欢吗?”
羽春看着那彩色闪亮的布料,怪道:“你给我买这么些好绸缎做什么?我成天在田里,哪能穿这个。倒是你,一个男人家的,出门在外应酬,该做几套辉煌的衣服,要不然,让人小觑了。”
晨鹤轻松道:“娘子,我才发了月银,难得给你买点东西,你就别怪我了。是谁来家里了?来找我么?”
羽春道:“说来话长了,是嫦菲的叔伯兄弟李光骞,今儿晚上在咱们这里吃晚饭,我已经预备好了,人家就等你回来了。”
晨鹤哈哈笑道:“原来是李兄啊!太客气了,正好,我买了一只切好的烧鸡,一段酱肘子。娘子,你去屋里陪李兄吧,我把肉盛了盘子就端进去。”他一手缓缓把布料塞给羽春,生怕另一只沾了油的手染污了布料,就把烧鸡和肘子提的高高的。
羽春笑着瞅了晨鹤一眼,说道:“何时长了本事了?你还知道盘子在哪儿放着,成亲半年了,一顿粥都不会熬,还做起大菜了。”说着,把那两样荤菜接到手里,嘱咐道:“相公,你快进去陪着吧,我来做。你从那屋里搬一坛酒出来,助助兴。”
羽春在厨房布置好荤菜,端到屋子里,见他们斟了三碗酒在桌上。李光骞说没有外人,非要把羽春拉上桌子一起吃饭,丈夫也暗暗示意,羽春便和他们一桌吃饭。
李光骞很爱吃那个鸡蛋煨的白菜心,倒是软烂,不一时,把一盆子的白菜叶子都捡着吃了。丈夫还以为他是客气,不敢捡着肉吃,便给他夹了好几筷子鸡肉,他也淡淡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遍了,也不再落雨,刮起淅淅的晚风,倒是更加凉爽。羽春笑道:“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解了田里的干旱,过两天正好种豆子。”
晨鹤道:“往常家里不种田时,从不挂念阴天下雨,自从家里种了这么些田地。每逢下雨,和娘子一样的心情。”
正在说时,听外面嫦菲娇气的说道:“相公,你慢点走,扶扶我,地上又湿又滑。”
又听邵余光说道:“你别颤声叫我,肉麻死了,这么近两步,还要我扶你。我又不是你奴才。”邵余光在院子里嗅到酒味,一拍手笑道:“不好了,他们两口子在家噇好吃的,喝甜酒哩!”
羽春和李光骞在屋里听到,忙起身出去迎接。邵余光一见李光骞在这里,倒有些收敛,说道:“原来哥哥也在这儿呢。”
羽春冷笑道:“你们两口子还有脸说!刚来了亲戚,清灰冷灶的,又没个女人在身边,让人家自己做饭。”
一句话,说的邵余光眉头皱着,耳根子也红了。
其实也是嫦菲吝啬,李光骞这样一个大汉,吃一顿顶常人两顿,又不给家里干活,他有手有脚,管他汤饭,是什么道理。嫦菲大声道:“是哥哥自己不愿意罢了,我们家也不缺这一口饭。谁不知道你大方,管我哥哥吃顿饭不算什么。”
羽春道:“我大方也是我自己的。敢情我们不是兄妹,若这是我哥哥,也不能这样。”
晨鹤站了出来,笑道:“今日下了雨,邵官人快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
邵余光正空着酒瘾,看到桌子上三副碗筷,其中一副肯定是羽春做的,看外面那碗酒略动了动,猜肯定是羽春的,便一窜坐在羽春的位置,说道:“这是谁的?我就坐在这里吧,不用再准备碗筷了。”说着端起半碗残酒,一仰头,灌进喉咙,觉得是羽春喝过的,更加香甜,嗓子香润润的,像是涂了胭脂。
李光骞道:“那是我喝的酒,我去给你再准备碗筷吧。”
邵余光张口结舌,苦笑道:“我忘了,见了好酒就忘了。”一想是这个糙汉子喝过的酒,那吐沫在嗓子里,觉得针扎似的不安宁。
嫦菲劝道:“你别给人家添乱了……明天还有正事,有你喝的时候。”说着又挽着羽春的胳膊,像是亲姐妹似的。
羽春气气的,撸开她的胳膊,说道:“你离我远点,好烦啊你!”
嫦菲越发嬉皮笑脸的,拉着羽春坐在炕上,看他们男人喝酒,说道:“好姐姐,别气我。我知道你疼我,一见我来,你就想笑,别憋着,快笑吧。”
你是从哪儿来的自信!羽春一脸无望的坐着,被嫦菲搂着,又摇又晃。
羽春听着酒桌男人们说话,邵余光好像在说,明天是他叔叔邵千户的生日,他们夫妇要过去拜寿。
羽春回想,重生之前,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邵余光夫妇,惯会奉承巴结人了,他那个千户叔叔没有子嗣,邵余光又会哄人,最后就把千户的职位让邵余光承袭了。
嫦菲团团笑道:“姐姐,明日是我们叔叔的生日,我们夫妻两人诚心请你过去,给我们叔叔做几样细巧的糕点。姐姐好心肠,能不能耽误一天!”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