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自己年方几何。从她有记忆以来,就被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房间。安静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骨头发出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与其说这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空间更为合适。因为,这里似乎没有边境。有的只是一片虚无,跟无边的孤寂。
她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看不到白天黑夜。她只知道来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在来这之前的所有都忘记了...久到绝望,久到崩溃。
她无法想象外面的世界的怎样的,她都不记得了...或者,她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反正如今,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有死亡,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一切化为虚无,也好过这种令人绝望的孤寂。
她身边空无一物,只能将手腕放到嘴边,用牙齿生生撕咬着自己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她无处可靠,只能躺在地上,享受着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无声道:“终于...结束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恩赐。可突然,她却消失了。
“中元节你带我来墓地,你是什么目的?”男子身着绿色绸缎长衫,腰束玉佩。玉佩随着他轻快的脚步跳跃。
在他身旁男子一身黑色锦衣,神色冷漠,快步走着:“没人给我扫坟,我自己扫还不行啊。”
绿衫男子抱着双臂,往黑衣男子身边凑了凑,胆怯道:“行行行,我可以日日来给你扫墓。但咱下次能不能不赶中元节来,你说一会儿万一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怎么办?”
黑衣男子加快了步伐:“既然怕鬼就离我远些。”
二人的声音吵醒了她,她缓缓起身摸着自己的手腕。可那伤疤竟然消失了。夕阳的光无比温和,但对于不知多久没见过光亮的她显得十分刺眼。她伸手挡住了阳光。待视线稍微恢复,环顾这四周。周围尘土,顽石堆成了一座座墓碑。她吓得放声大喊:“啊!!!”或许是许久未出声音,这一声竟让她觉得十分痛快。她忘却了恐惧,坐在墓地中大喊了起来:“我终于死了!!!啊!!!”
绿衫男子用食指抵住耳朵:“谁在这大吵大闹的。”
黑衣男子看见她,快步上前。直接将她推到一旁,蹲下身扶起被她靠歪的墓碑。起身大喊:“你是谁!竟敢在我的墓碑前...”可当她转过脸,黑衣男子却楞住了。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绿衫男子悠悠走来:“遭报应了吧。说不准是来给亲人扫墓的,你别吓坏人家...九儿?”绿衫男子双瞳收缩,半张着嘴。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喜。
她看着黑衣男子:“你说这是你的墓碑?你死了?”
黑衣男子回过神来,愣愣颔首:“是,我是鬼...”
她看墓碑上的名字是芮雷,试探性的叫了一句:“芮雷?”
黑衣颔首:“是我。”
沉默半响,她猛然跃起:“啊!鬼啊!!!”
绿衫男子搂住她:“别怕,别怕。他是好鬼。”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挨着芮雷墓碑的程飞,问道:“你是程飞?”
绿衫男子收起疑惑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着摇摇头:“不,我叫安一杰。”
她似乎是放下心来,轻拍自己的xiong口安慰自己:“还好,还好...”
安一杰甩开折扇眯眼轻笑道:“不过,我也是鬼。”
她猛地推开安一杰:“啊!!!”
叫痛快了,她平静下来:“对啊,现在我也是鬼了。”
安一杰将双指搭在她的手腕处:“你不是哦,你有脉搏。”
她摸摸自己的手腕,又摸摸安一杰的手腕:“不对啊,我没死?那这是哪?”
安一杰道:“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她摇摇头。
“那你记得你叫什么么?”
她依旧摇头。
安一杰合上折扇,打量着她:“你衣衫上有九颗繁星,那不如就叫你九儿可好?”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袭白衫,衣衫的九颗繁星连成一条线。她点点头。
安一杰望了一眼天边:“天儿快黑了,今日是中元节,难免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不如今夜九儿就在我那住一晚可好?”
九儿打量着安一杰。明明他就是鬼,还说别的鬼是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莫名其妙出来两个男鬼要让自己留宿,怎么看着都像是不怀好意。
安一杰似乎是看出了九儿的顾虑,手持折扇指向北方笑道:“无妨,我就住在那边。你若是后悔了可随时来找我。”
芮雷拍拍身上的尘土:“好了,走吧。”
安一杰一看,芮雷竟将那位程飞的墓碑挪走了,故作惊恐道:“你这是掘人祖坟,要遭报应的。”
芮雷拍拍手:“是他不长眼,非要靠在我旁边。”
安一杰看了一眼九儿:“你确定不跟我们回去?”
九儿刚要回绝,就听见不远处的鬼哭声。咬着嘴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是在考虑。
此刻天已经黑了,九儿能看到不远处的红光越走越近。可怜巴巴的望着安一杰:“你吃人么?”
安一杰忍俊不禁:“不吃,何况像你这么美的人儿,我也不舍得吃啊。”
九儿还是不放心:“那你们平日都吃些什么?”
安一杰沉思片刻道:“我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但是...”安一杰拿折扇敲了一下芮雷的肩:“他就挑剔的多了。”
九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芮雷,目光回到安一杰身上。似乎是安一杰跟自己说的话多,她觉得安一杰跟芮雷比起来更可靠些:“那他吃人么?”
芮雷不屑道:“没兴趣。”
九儿终于一展笑颜:“那走吧。”
芮雷急躁的快步走着,走远了就停下来等等二人。
安一杰则是在九儿身边慢悠悠的走着,似乎是在散步:“你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又为何会觉得自己死了呢?”
九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来这。我本来是要自尽的,我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可等再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安一杰道:“自尽?为何?”
“就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说来可笑,在今日之前我都没有名字。”
在月光的照映下,安一杰的双眸格外明亮。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神情,只是听声音似乎有些阴郁:“你忘记了一切?”
尽管九儿不知道安一杰能不能看清,但还是点了点头,叹息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忘记了过去,还是从未有过过去。”
“那你也不能自尽啊。”安一杰显得有些急躁。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安一杰清了清嗓子,平静下来:“凡事总有解决办法的,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鬼的。”
九儿道:“可是看不到一点希望,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九儿伸了一个懒腰:“不过既然我没死,还出来了。想必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说不定就是让我来查明自己的身份的。”
安一杰道:“振作了就好,就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九儿道:“你是要积阴德早点投胎么?”
“我不投胎。”
“为何?”
安一杰也伸了一个懒腰,影子拉的极长:“我这样能永生,不挺好的。”
“也是。”
芮雷驻足:“靠!就你乌鸦嘴,说碰见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真的碰见了吧。”
那原本在三人身后的红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越走越近。九儿这才看清,是一个个身着战服的人。那红光,是因为他们每人都上都提着一个血红色的灯笼,那灯笼还在往下滴血。
九儿吓得不敢出声,瑟瑟发抖。
安一杰站在九儿身边:“别回头。”
此话一出,九儿反而想回头去看看。但是余光扫过,她看见身后的红光远胜于面前的。她抖如糠筛,半响才挤出一个字:“嗯。”
一位身披铠甲的鬼走了出来、他接过一个灯笼走向三人:“此乃鬼界地盘,竟然有人混进来了,真是有趣。我劝二位还是将这位姑娘赠予我等吧,凭你们二人可保护不了这个姑娘。”他走到芮雷面前,将灯笼提起,照亮芮雷的脸。
芮雷看着自己的双脚,面部抽搐:“靴子...”这两个字是他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的。
那鬼一看清芮雷的脸,方才的嚣张气焰被恐惧替代:“芮...芮雷?”
芮雷抓住那鬼的头发,按到自己的脚面来回蹭:“你那个破灯笼离我远些!我的靴子都脏了!!!”
其余的鬼一听来鬼是芮雷,抱头鼠窜:“真是见了鬼了,竟然碰见芮雷了!”
“你他-妈就是鬼,照镜子就能看见鬼!”
“芮雷可比鬼可怕!”
一刹那,四周的鬼怪都消失不见了。一阵夜风吹过,显得格外寂静。
九儿不可思议道:“这...就...跑了?”
安一杰拍拍芮雷:“差不多行了,越蹭越脏。”
芮雷这才放开铠甲鬼的发丝,扔到一旁:“那个破灯笼改了,再滴我身上血我就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铠甲鬼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头都不敢抬,连连磕头:“多谢芮雷大人,多谢界主。”说完马不停蹄的逃走了。
安一杰转头看着九儿:“走吧,现在不会有鬼来吓你了。”
九儿慢悠悠的挪动着步子。心中不免嘀咕道:“这两个人倒是什么身份?为何鬼看见他们都吓得如此?还有,界主是什么?”可眼下,在这两个人身边想必是最安全的选择了。九儿一咬牙,跑了上去。
芮雷破口大骂:“靠!这靴子还能洗干净么?方才我就应该将他们吊在树上,做成鬼皮灯笼!”
安一杰道:“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回头你把钱给我,我再给你买一双就是了。”
“别他-妈又变着法子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