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客 第13章 第 13 章

从大娘家回来蓝君一直闷闷不乐，虽然苏见云帮他摆脱了纠缠，最后也没让人家得逞，但是总觉得心情沮丧。

两人各回各的房间，苏见云把斗笠挂在书架上，然后一头倒在床上。透过窗牖照进一片柔和的月色，不一会他就听见脚步声，蓝君也没有进来，只是站在窗户外。

苏见云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开口，便先问他：“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什么事？”

蓝君抬头看着月亮：“哥，刚才谢谢你。”

苏见云：“谢什么？”

蓝君：“谢你帮我吓退了大娘的如意算盘。”

苏见云躺着嗤笑道：“我道是何事，你不晓得人心如大海，可以海纳百川，也可以贪婪的吞噬他能吞下的所有东西，但凡有一点点利可图便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变成自己的。你大可不必介怀，今后你若遇上她，直接回绝了她便是。”

“嗯。”蓝君心里总算是舒服一点：“我只是觉得大娘不该让丫头这么早就草草定下婚事。”

苏见云打趣道：“你怕不是真的心疼人家小姑娘了？”

“哎呀！你胡说八道什么？”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在叫他想开点，转脸就来取笑他，哪有这样的王八蛋？

“苏见云！明天我就到仙人面前告你去。”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笑你了。那你明日还去帮百姓收稻谷吗？”

蓝君沉默一会，苏见云望着他留在窗户上的影子，好半天才回一个字：“去。”

“嗯，快回去休息吧。”

屋内的月色倾斜，苏见云就着月光看完一本经书，是一本关于修行的经书，书的内容他倒是背了下来，但是让他一个鬼魂去修这玩意，总觉得驴头不对马嘴，可是这屋里又没有其他话本可供他消遣，只好拿来研读一二。

中池有士衣赤衣，田下三寸神所居。

中池者，心上气堂是也。太上伸明为黄庭，玉池为肾，中池为心，以神而言便是田、舍、宅。以气谓之池，中池便是心之上下。而中丹田之下三寸者，以神生于绛宫，乃为黄庭，为神所居。

当修治者，不使人欲之私，偏与喜怒，治其邪恶，归于中正。

······

苏见云万万没想到自己生前杀人，死后修道。也不知道上辈子干了什么毁天灭地的事，这辈子要洗心革面，死了也要修行一番。

天还没亮蓝君便起身洗漱打扫完前殿，随手拿着供品吃着就赶到地里。

苏见云盘腿打坐修行一晚，想不到凡人修行之道同样适用于鬼，魂魄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他觉得无比的奇异，浑身通畅，在一声鸡鸣之后便回到床榻上，这时晨曦刚刚露晓。

他戴上斗笠很快追上蓝君，今天这户人家倒是没有昨天的大娘心眼子多，干完活留他们吃顿饭，本来还给他们弄了干粮让他们带回去吃，但是两人没要，客客气气的吃完饭就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百姓都在传临江观里的兄弟俩是个大好人，不愧是受了仙人点化，积德行善帮他们赶在中秋前抢收了粮食，等中秋节过后再去仙人观里拜谢仙人。

中秋节在稻谷抢收完成后的最后一天来临，县里的主簿收到秋收完毕的消息，连夜赶出一纸文书，县令看过之后立刻张贴告示，于中秋节那天举行祭神仪式。

每年祭神所用的五谷、祭品，县里早就准备好的，只等着那一天到来便可摆上供台。

因是紧急公告，打更的就多吆喝一声告诉人们第二天祭神，以防没看见告示的人错过祭神仪式。

打更人每次打更最后一站是便临江观，直到最后一声更响天已经快要亮了，这时人们早早的起来，家里富裕的可自己随意带上粮食供品，一是代表自己的心意供奉上神，祈求来年丰收，家人平安。二是祭神完毕也可当作行善分给贫穷的人。

蓝君自然是拿不出供品，一早起来收拾前殿，然后雷打不动的做早课，给仙人上香。

做完这些事苏见云慢悠悠的从后院出来：“走吧。”

“嗯。”

祭神的祭台修建在本县的一条官道旁边，经过这里便进入临江县地界，这里地势最高，站在祭台上可以瞧见本县的绝大部分的田地。

一早县衙里的官差，县令和所有官吏纷纷亲自出力摆放供品。

五谷整整垒了十石摆在祭台的最上面，下面依次摆放着用五谷蒸熟的米面糕点，各种动物形状，栩栩如生。再往下放的是瓜果蔬菜，以及晒干的瓜果蔬菜。蔬菜下面放的是几坛酒，接下来便是现宰的一头肥猪，大伙忙活一早才洗拨干净，盖上红色的纸放在祭台上。

剩下还会留一块地方，等百姓提着食盒，带上自己做的糕饼供奉在祭台上，时辰一到即可举行仪式。

祭神这天一般由县令主持仪式，县令在祭神前会沐浴净身，中秋那日穿上官服敬上三柱高香，领着一众百姓跪拜，跪拜完毕再诵读奏表，向上神诉说关于本县收成事宜。

这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热闹的像是过年一样。

这日，日头高照，苏见云带着斗笠与蓝君在人群中跟着县令一道连磕三个响头，磕完大伙都等着县令奏表。

县令念的严谨，一份本来不长的文书，他念的一字一句极其慎重。

旁人看不出，苏见云却瞧得见，县令将要念完奏表，那三柱高香烧的极其的快，竟无端刮起旋风，旋风裹挟着连烟都看不见，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抢走似的。

苏见云眉头紧皱，他当鬼自然清楚这事怎么回事，有亲人在世的鬼，每逢清明、年节时候，活着的亲人就会烧来纸钱，而这个时候便会有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过来抢他们的钱财，那时的情形就会像现在这样。

是什么东西敢抢神明的供品？苏见云看不见对方是何物，不确定是不是野鬼来抢供品。

“不对······”

蓝君挨着他，两人离得比较近，加上对他非常熟悉，自然是听见他低声疑问。

他正等着县令结束念词，好向神明祈求心愿，冷不防的听他冒出来一句二五不着边的话，心生疑惑：“什么不对？”

苏见云死盯着祭台，坚定道：“香，不对劲。”

蓝君满脸不知所措，看着那香整整齐齐的燃着，跟他在临江观了烧的没什么两样：“香没什么啊？”

但是他也知道苏见云的身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再正常不过了，顿了顿他又道：“哥，你看见什么了？香有何不同？”

苏见云面色沉重：“香燃的极快，若是明秋将军享用供品倒也不用这么的快，三柱香凝成一股气，在被我看不见的东西疯抢，是有东西在抢将军的供品。”

蓝君脸色瞬间凝重，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没到能与邪祟斗法的能力，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百姓，他们的信奉可都是给明秋将军的，怎么能叫邪祟吃了去？

邪祟吃了去，他们又不会像明秋将军一样保护大家。

他担忧且焦急道：“那怎么办？我的修为还没出师，这里是明秋将军的道场，他怎么还不出手？”

作为一个神明在被别人抢了供奉还不出手，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这会压根顾不上这些，或许在做别的更重要的事。

“或许将军来不及出手。”

“什么？”

蓝君站在人群中干着急，苏见云冷静思考：“蓝君，你平时想见仙人时念的什么经？能不能把鬼王叫出来，若是邪祟的话他应该能压制。”

蓝君点头：“我试试，天地玄中，诸天神尊，三界大魔王，地府鬼王，无鞅之众······”

第一遍过后毫无动静，他又连念了三遍晏孤台仍然没有现身的迹象，连临江仙人都不在。

“仙人都不在，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苏见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何，难道是他这些年做鬼做的太悠闲？人间打仗，鬼神也跟着凑热闹？

他承蒙明秋将军庇护，生前没来得及还这个人情，死后有邪祟抢他的供奉，势必要为将军讨回来。

既然仙人和鬼王都不在，那就自己上，好歹也在观里受香火熏陶过，就让他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抢将军的供奉。

他附到蓝君耳边低声道：“待会我隐身到斗笠里，你接着诵经为我护法，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猖狂。”

蓝君：“嗯，你小心点。”

苏见云：“身上有没有符咒？”

蓝君：“要什么符？”

苏见云：“引魂符。”

蓝君时常会自己画一些符咒，但是管不管用就不知道，这个是他昨天干活回来刚画的，他还没来得及试用。

“给，没受箓，不知道能不能用。”

“······”

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苏见云是想着有个引魂符，待会要是跟邪祟打起来，打不过就跑，好让蓝君凭着这符给他牵回来。

烈日下四处无风的天气，就只在祭台上刮起旋风，把祭台上的供品吹的满地都是，县令念完奏表退到一边吩咐人快将供品重新摆好，而百姓都惊恐的看着不知所措。

不管符有没有用，苏见云这会必须要行动，他接过符咒藏进怀里，趁着众人慌神之际整个人隐入斗笠中，蓝君一把接着然后往祭台上方一扔，便开始诵经，那斗笠便悬空停留在祭台上空。

一顶破斗笠就这么四平八稳的立在旋风里，百姓们哪见过这场面，蓝君怎么一下子在他们面前变得这么有本事，这事就很稀奇。

“大家快离开这里！”

“······”

对于奇怪的目光，蓝君没当回事，只是竭力的叫他们离开。

这会有人害怕也有人好奇，害怕的纷纷退缩，好奇的发问：“你是谁，我们为何要听你的？祭神还没有结束。”

有些人想找死跟本拦不住。

临江县不是所有人都认得蓝君，他们就觉得这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子。

蓝君怒道：“没看见祭神仪式出了点意外吗？若是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那人也怒了：“你！你到底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

蓝君看见有人离开，对于这类人实在懒得理他。

众多百姓里面有认得蓝君的人，这人正欲要走，见那人是个杠精便好心劝道：“他是临江观的蓝君，前些天一直在帮我们大伙抢收，你别不识好歹，我看这怕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明秋将军生气了，你还是赶快走吧！”

“是啊、蓝君小道是个好人，他说让我们走，我们最好听他的赶紧走。”

“······”

蓝君的动作不像是在胡诌，他双手掐诀，口中捻着经文，只见那悬空的斗笠不再是破旧的一顶帽子，它整个在慢慢散发金光，与日头一样的刺眼，让人不能直视，若不是修为高深的道人，怎么会让它变了样？

眼看那斗笠下面一团黑烟汹涌的翻滚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保它不会冲出斗笠向他们袭来。

杠精最后怕了，也不说话悻悻的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