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辉也没顾上想他怎会不知是什么时候,答道:“就是你进武士营后一年多吧。”
莫离不觉便有点失落,分辉却看了出来,赶紧又道:“我本是一早就想去看你的,可是我……没什么本事,所以好不容易才托上了个关系,可那位姑姑又总是拖着,过了大半年才把我引见给了武士营的一位管事,可那位管事也是一样;其实我已把……把每月省下来的月钱都送给了他们,可他们还是……”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觉得此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这会她正和萧寒烟相处着,也不是和莫离大为叙旧的时候。
但是莫离却一脸期待地望着她,萧寒烟竟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分辉便又勉强说了下去。
却说当年分辉送给那位姑姑和管事的礼已算很厚了,因为她所求这事其实并不难办,武士营中受训的人有不少本就是王爷的家奴,在府中也是有亲朋的,哪个平常去探望一下都是允许的;可那位姑姑和管事一样,看分辉无势好欺,就是不肯给她好好办事。
分辉前世就最怕这种送礼求人的事,每次去见那位姑姑和管事时真是比死都难受,可她虽打一穿来就已是个不如鸡的落地凤凰了,这原主却是受过次妃和天远那般恩待的,她觉得自己怎么也都该去看看天远,所以只能苦苦坚持了下来。
最终那次分辉至今都忘不掉,那位管事十分轻辱地用脚将她带去的礼物划进了屋里去,就这样收完了东西,却跟分辉说他之前去安排时,无名说了不想见她。
分辉当时真是万分难堪,都有些被愚弄了的感觉,也再说不出什么,就那样被打发了。
这件事让分辉备感羞耻,真是宁死都不愿再那般求人了,况且无名既不想见她,她也不愿勉强。其实她和无名也没什么交情的,此后她的日子又风波不断、各种艰难,最后跟夏碧血走得又很仓促,便再也没有和无名来往过。
现在分辉只是把此事的情况挑着说了说,可莫离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的他已是有两世记忆的人,还不清楚那些人可不就是又奸又坏的一丘之貉吗?榨了分辉那么多财物,最终还连这么点事都嫌麻烦地没给她办!
莫离以前只当分辉是和别人一样势利凉薄的,现在才知她不但去看过自己,还受了偌多刁难欺弄,其中委屈他自能感悟,不禁又心疼又气忿道:“这帮世俗之徒,贪婪都不说了,还一肚子坏水!什么我不想见你,根本就没人跟我说过这事!”
分辉一听,简直难以置信还有人能这样骗人,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世人的恶意……
萧寒烟忽道:“你那时和江涌晗不是已很情密了吗,怎么没找他帮帮你?”
分辉错愕地一看他。
萧寒烟便道:“任殿主让人去查了一下你,并无恶意,是我们教里的常规。”
分辉骇笑道:“我……我有什么好查的?”她倒也不介意这些,可是她和江涌晗之间,那就又是一个让她更为羞耻的事了。
分辉有些沉郁了下来,垂目答道:“我,不想麻烦他。后来才知,也根本谈不上那些……”
那是她心灵深处一个很大的创伤,虽然她对萧寒烟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可是那么一个又臭又长的事,她也难为给萧寒烟诉说,答到此处也就无言了。
萧寒烟并非是受了任不羁的什么影响,他只是想通过分辉本人搞清楚那些情况,可此时见她这样,虽料她和江涌晗之间必有故事,却再也不问了,柔声转语道:“分辉,你别老站着哦;莫离,你也坐下。你二人今日也算久别重逢,都坐下来好好叙叙旧吧。”
分辉便复然欢喜了起来,对他柔情蜜意地一笑,又赶紧招呼莫离坐到那处椅中。
莫离见萧寒烟实无玩弄之意,也是万分称心地和分辉一起坐了下来,说起话来。
二人开始还都有些拙口钝辞、生涩找话的,可之后却竟是越说越欢、分外投机!
莫离只觉六年不见,分辉倒似比小时候还单纯了,还添了许多文雅不俗之气,还对他特别关切心疼,真是处处都万分可爱的;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次相处,他就对分辉不但尽释前嫌,还比当年更加喜欢了!
分辉能与他相得甚欢,也是喜出望外,却还不时看看旁边榻上的萧寒烟,生怕他会无趣;却见萧寒烟始终闲散地静听着她俩说话,神色温柔,目含欣悦,像是看见她俩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似的。
分辉心中真是又甜蜜又感动,直觉萧寒烟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自己都不知交了什么运才能和他相恋……
莫离也看出了萧寒烟对他俩的那种心意,此际竟也颇觉感动的,对萧寒烟的那怀仇恨似乎都因此际的好心情而化解了不少……
不过二人好像也没说多久,就已到了饭点。
怀瑾等人摆上了饭来,莫离本想也赶紧加入侍候,萧寒烟却还让他也一起吃饭了,还叫分辉坐在了他俩中间,使他也能挨着分辉的。
莫离又一次感动了起来,觉得萧寒烟不只对分辉,对他其实也是非常照顾的,如果萧寒烟对他犯下的罪行没有那么大该有多好,那他真是可以原谅萧寒烟的……
萧寒烟早都看出莫离对他心思复杂,情绪不对,也知道莫离是必会和闭月来往,得知一些事情的,却都根本不在乎,就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
席间,萧寒烟正想给分辉夹一下菜,分辉已先给他夹了,含情脉脉地一看他,然后又给莫离也夹了,对他不胜欢欣地一笑;萧寒烟和莫离对她也都是满怀欣喜、情深意长的。
分辉这会真是左右都是相亲之人,好不惬怀,只是想着,要是再加上落寒就好了……
这一席,原本各种不谐的三个人,还真是给吃出了个满座尽欢、其乐融融的气氛!
席罢,分辉见萧寒烟兴致甚好,本还想再好好陪陪他,可几人方一离席,还未及坐下,怀瑾就快步而来,一扫先前喜色地禀道:“教主,那边来人了,说是老教主又犯了病,闹得不行。”
萧寒烟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我就去。”
怀瑾便退下回话去了。
萧寒烟虽事师极孝,可因独孤杀绝那病早就是那样了,只能养着,所以他也不紧张,一双眼犹眷恋地望着分辉,柔情似水道:“那你就跟莫离再玩会吧,天晚时让他们送你回去就是。”
分辉也已听说过老教主的一些情况,此时见萧寒烟毫无惊动,想必那病也是不打紧的,便也放松了下来,对他满怀甜蜜地一应。
萧寒烟离开后,莫离把分辉带到自己房中去参观了一下。
分辉见莫离这房间真是条件够好的,又一阵欢慰道:“莫离,你以前在武士营必是吃了很多苦的,如今能在教主这里安居下来,真是太好了。”
莫离也满心欢喜地招呼她坐到了椅中,这才给她说起了些萧寒烟在时不方便说的事。
分辉正认真关切地听着,门边却忽然探进了两个小脑袋来。
莫离这会和分辉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自然也没有关门的,一见那两小脑袋,他和分辉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莫离唤道:“你们俩都鬼鬼祟祟地待那儿干吗?快进来吧。”
怀瑜和怀琼立刻发出了一声胜利地欢呼,像两只小麻雀一样跃了进来,就凑在他和分辉身边坐了,又好奇又欢欣地巴望着分辉。
几人方说笑了一会,怀琪和怀珺竟也来凑热闹了,全坐在了分辉身边。他们玉侍其实都是一个心思的,对分辉能与教主相伴表示出了巨大地欢欣鼓舞。
莫离却想起了曾经他和分辉的相恋之情,心中又有些酸涩了起来。不过他也明白那时他俩都年龄还小,那份恋情也做不得真,而且分辉如今还有了萧寒烟那么一个无人可及的情侣,当然就更不可能和他怎样了;此前他对此事那般计较多是由于负气,今日他却和分辉嫌隙尽消、感情大好,那些负面情绪便也都能纾解了。
众人“和乐一家亲”地说了会话后,又扯到了老教主身上。
分辉便问道:“老教主住在哪里啊,病得要紧么?”
怀琪漫言道:“老教主以前就最烦处理教务,常都丢给教主,到了教主二十来岁时,他又发了弊病,更不耐干那些了,教主便在东面谷中给他选了一个风景绝佳、适宜养病之地,置好了一所大宅,老教主就搬了过去,把这帝宫和教务全交给了教主。
“他那病啊,左右就是那样了,只苦了我家教主,这些年都要被他折腾死了,这次还不知又要挨多少打呢……”说着已有些忧悒了起来。
怀珺道:“行了你就别伤感了,多少年都是这样,不习惯又能怎么着?”
分辉却已惊悸道:“怎么教主此去还要……还要挨打吗?怎会如此?”
怀珺一派镇定地讲道:“本教武学博大又繁杂,最厉害的共有四门:‘寒冰、血池、诛心、热恼’,听着可不少吧?但历代能练成其中一门的人都是寥寥无几,咱老教主和教主便是这麟角之一。可惜这世上的事也总是不会完美的,这四种神功虽都是顶级高强,可也都会落下弊病;四种弊病也是各不相同、情势莫测的,教主的寒冰功弊病主要是寒痛彻骨,老教主练成的是热恼功,他那种弊病倒是不疼,就是燥热得难受。
他原本就脾气暴躁,喜欢打人,这几年又病得重了,更加无法控制,一犯起来就总是如疯癫了一样,狂躁地只想打人,什么药都没用。他虽然病得内力也都快耗尽了,可还有劲得很,打人可狠着呢。”
分辉也想起了萧寒烟的那个怪病,真是愈发心疼,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忙道:“药物没用,那也可以用些适当的约束之法啊?”
怀珺道:“只因鬼医说让他那样发泄出来对身体比较好,教主就任由他打人了,可是教主也不让别人受他那般祸害,就自己去受。每次只有教主不在时,那边的人才会把老教主约束起来。教主还总觉得委屈了那边伺候的人,给他们的待遇特别高,教里不少人还都抢着想进那儿呢。”
分辉听得又感动又心痛道:“教主他……他真是太体恤别人了……”
怀琪感叹道:“可不是么?以前老教主犯病时,我们也都想要为教主分担,可教主坚决不许,他说老教主那种事只有是至亲之人才该承受的,别人没那个义务。
可老教主至亲的就只有龙子和教主,龙子哪会去受他那个?何况教主连别人都舍不得、还能舍得让龙子受吗?教主这辈子,就总是把事都一己扛下来的……在这个世上,真是没有比我们教主更好心、更义气的人了!”
分辉越听越难受,眼睛都红了,拼命掩饰着,头前看萧寒烟去时都很轻松的,哪承想竟是如此,这下可就担心得不行了,也不想走的事了,只想等他回来。
怀珺见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了下来,便又振奋道:“易姑娘,如今有了你真是太好了。虽然以前我们也都力求关怀教主,可教主需要的不是这些,甚至也不是任殿主那般的兄弟之情,他需要的就是爱情,就是这种上天造就的最独特最美妙的感情;只有你,才能真正慰藉到他到那颗孤苦的心。”
分辉一阵感彻肺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谢……谢谢你,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怀珺道:“不,是我们该感谢你。易姑娘,你都不知我们见了你有多庆幸,不只因教主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情侣,还因你是如此纯良之人。若教主喜欢上的是一个不懂事、能折腾的,那我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教主也又要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