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地狱 第138章 八十二 千回百转

任不羁其实不用她补充都明白她是何意，嘎嘣脆道：“我当然希望老教主死了教主就能报仇了啊，可教主只要报仇就会死了啊。”

分辉差点都被他绕晕了，心头一阵惊悸道：“教主会……会死？”

她对萧寒烟的印象一贯就是如同神人、无往不胜的，竟直到此时才细思到，定王那可是势力滔天，萧寒烟找他报仇怕也是非常危险的，或者还会和他玉石俱焚的……

任不羁有些迫切地道：“唉呀这事压在我心里可有年头了，而今终于有个能诉说的人了！”说着就一拉她的手腕道：“走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说说！”

分辉下意识就缩手避嫌了一下，可随后便顺随着他了。

任不羁一径拉着她又返进了宫门中，就随意找了一间偏厅欲入，还对从那甬道里侧一间宫室中探看出来的怀珺打了个招呼，神气活现道：“我和咱教主恋人到这里面私会一下！”

原本一派郁悒的怀珺也好笑了一下，就没再管他们了。

任不羁直拉着分辉入那偏厅坐下了，当然他也是在耳听八方着的，只要有人过来他就会察觉。现在说话无忌了，分辉便忙把自己的那些想法向他征询了出来。

任不羁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让老教主拖得，定王那势力近年可还陡增了，但寒烟从小就那么玩命地练功，多年来又一直多方准备着，就是为了足以成功；他要手刃定王固然是有危险，可基本还是能全身成事的。我担忧的是他无论安危，都会自我了断。”

分辉本还松了口气，可听到他后尾这句，又是如闻惊天霹雳，心头一阵乱跳，却没有插嘴，只等他再说下去。

任不羁稍微思考了一下言辞，再道：“我也不知能不能叫你听明白，寒烟的那些密事你不也都知道了吗？寒烟就是打从他爹那个刑场下来，这辈子其实就已断送了，再也没有活着的意趣，他的生愿就是全由那报仇一事维系着的，只要此事一了，他就不会还想活下去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与他知交到犹胜老雷，五六年前我就看出来了，他将来只要去报仇就会一去不归的，事成后就会找个没人能寻见的地方了断了自己，从这世上杳无声迹地消失了。”

分辉可是一下就能明悟萧寒烟的那种心态，浑身都沉入了一种深寒地恐惧中……

只见任不羁也是罕有地大现愁苦道：“这么多年了，这件事简直是日夜在我心里悬着；我也一直力图使他改了那份蓄意，却见得任是我或龙子等谁，都不能让他留在这世上的。我自知寒烟一日报不了仇，就会一日绞心痛骨地受尽煎熬，又怎会不盼他能报仇呢？可我又生恐他一报仇就会死了的……唉呀这他娘的就是个无解之局，真是都要愁死我了！”

分辉已经悟得萧寒烟便是自经历了那样一场古今独绝地惨剧后，就已是注定了这一生的悲凉，就已是万劫不复、了无生趣了；他对这万恶的人世也充满了厌恨和傲蔑，报完大仇就要以死拒之弃之的——而他的那等死意，就似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现在她听任不羁也是这么个说法，更加沉沦在了那种几如绝望地恐惧中，就像眼看自己的至爱之人赴于绝路却无法挽救、无力回天的感觉！

而她还猛地想到，那萧寒烟把她当什么呢？？？先与她那般结情至深、许下终身了，再随时就会抛下她永诀而去，全不管她的死活吗……可她旋又否定到，不，萧寒烟平常对教众都是那么有担当、负责任的一个人，又怎会对自己的情侣如此宛若儿戏、瞒哄轻绝呢……

但这些也都是她单方面不可确定的事，她心里本就已惶疑不堪了，任不羁还又给了她一击：“直至他结识了你，我真是从没见他那么发自深心地欢喜过，本还觉得你能让他回心转意呢，可最近我又探了一次他的口风，他却还是那么个意思！”

分辉如遭重击了一瞬后，就都顾不得萧寒烟对她是个什么心思了，只求能为萧寒烟活着找到一丝希望的，追问道：“他具体都是怎么说的？”

任不羁便把前夜在魔医那里他和萧寒烟的那段对话细细讲了一遍，然后叹道：“我是想还能让寒烟有所牵挂的，也就是本教里这一大家子人了，这么多年他都是在自担万苦、抓紧时间地改制本教，就是为了让这一教大众都过好，对大家真是情深义重的，所以我才会对他说了那些话，可他还是说到时候他就都不管了。”

分辉把他们的那段对话一字一字地琢磨着，力图找到萧寒烟可能改意的地方，但得出的结论和任不羁也差不多的，不由一阵沮丧加恐慌……

任不羁这家伙可又一掉话头道：“我左思右想，这事也只有你可能改变了！你是寒烟的情侣，这种关系和感情可是独一无二，谁都比不了的。你以后存心努力，使他对你爱到一个他舍不了的程度，就能把他从那条死路上拉回来！”

分辉愁肠九转，心乱如麻，沉郁了一会，缓缓道：“我定当为烟哥哥竭尽全力，却只怕，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任不羁一挥大手道：“你就是太自谦自轻了！以你这姿色、气质，若非成年跟你师父他们那帮苦行僧似的人飘泊劳苦，那在光华山上必是追求者如云啊！”

分辉倒没非要否认这个——以往她在光华山上居住的日子虽屈指可数，可就已收到了不少人的情意，还有门中长辈去与她师父说合、预定的，大致都被她师父以她年龄还小推却了。可问题是，那些男子也都不能和萧寒烟相比啊！

任不羁可还没说完呢：“而且你这品格，正是寒烟钟意的那种。这世道里如你这等清纯善良的女子也不多了，何况他还是个黑*道之首的身份，能遇见并得到你也算走了大运啊！总之，如果你都不能让他改意，那也就没别人啦！”

分辉一面受之有愧，一面又腾起了些底气和希望道：“你，你真这么觉得？”

任不羁铁钉铁铆道：“那当然！寒烟刚和你好上时我还确实怕他情付非人，可不久我就见得你是个大大的良人啦，除了刚说的那些，你还特别知疼着热，还难得地懂他呢！

就像上次，寒烟决绝地要把贱奴置到京城去，可我懂得他深心里其实根本舍不得贱奴远离，他就是总要和自己那么别劲的，连我都冇办法；而你居然也能那么懂他，给出的理由也恰当地把贱奴留了下来，让寒烟其实是解苦合心了！”

分辉着实有些惊喜道：“任殿主，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一直忧虑，你会对我做的这件事非常介怀呢。”

任不羁道：“我若介怀早就反对了。我一向都是不容任何人对贱奴好的，因我深知那样就是在委屈寒烟。可打你把贱奴唤作落寒起，我就没有反对过你，因为独有你能让寒烟感到真正地安慰，那就足以抵偿那些啦；只要你能让寒烟开心，别的都可忽略不计的！你对我家寒烟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我咋能不力挺你呢？

辉丫头，你也甭介意我只顾着寒烟，好像你都没有自身价值的，在我这里寒烟永远都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了！”

分辉全无介意，现在还对他一扫顾虑地更添了亲近之感，直抒胸臆道：“任殿主，教主能有你这么个一心为他着想的兄弟，真是太好太好了。”

任不羁很是称心，又得意得都要飞上天了，却再不及和她说什么，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二人一时便都默然只待着。

俄而便见一人从那厅门外的甬道中经过，却是怀琨。任不羁当即唤问：“嗳你干吗去？”

怀琨有点奇怪地看了眼他俩，板正地答道：“瑾哥让我一看教主醒了就去告诉他。”

分辉一听萧寒烟醒了，就欲赶紧进去。任不羁知晓怀瑾旋踵就会去向萧寒烟禀报老教主那事，怕萧寒烟还要去尽孝的，便也和分辉一起又进去了。

他俩到了萧寒烟卧室后，分辉只见萧寒烟已又斜躺了起来，却似浑身都很不舒服地微动着，面色也犹是憔悴得厉害，还有点烦躁之态；怀琪正投了块手巾，侍奉他擦着脸上的汗。

分辉急忙近了上去，在一旁关注着他，真是心疼得要命。

萧寒烟浑身都不说别的伤处了，只那腰部都痛得别人无法想像，其实也没个能舒服的姿式，就那么硬捱着。

怀琪很快就侍完退了下去。分辉便愈凑到了萧寒烟跟前，任不羁也近到了萧寒烟床前，暗怀忧烦地等待着。

萧寒烟打见到他俩一起进来了，就猜测之前那阵他俩又聚在一起干什么了，而任不羁又来了，就必是有什么事了；却什么也没问，只待下文。

随后怀瑾就跟怀琨行来了，任不羁即十分糟心地盯着怀瑾。

萧寒烟见状也就想到几分是何事了，微微蹙起了眉，一撑身体（分辉赶紧扶了他一下），愈发倚坐了起来。

怀瑾一径行到了他面前，禀报了老教主那事，然后还加了个任不羁和分辉都不知道的情况：“后头又有人来报，说龙子已自行去老教主那里了，还叫他们都别再劳烦你。”

分辉方一错愕，就听任不羁已叫唤起来：“嘿哟！琨仔你快出去看看，今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玉侍们此刻也皆顾不得他的笑话了，只忧闷关切着萧寒烟的反应。

分辉亦是倒愈发忧迫了，虽然现在已有龙子承担这事了，可萧寒烟一向最舍不得的也就是龙子受这份祸害，恐怕他还要挣命去自担这事的！

只见萧寒烟甚含繁苦难心地蹙着眉，一言不发，似苦苦思量了一会，终于给怀瑾发了示下，却是只带着懊恼地微说了声：“就这样吧。”

众人皆是一愣后，就都大松了一口气，暗中简直欢天喜地。怀瑾也强掩喜色地应声退去了。

可分辉这一忧放了下去，那一忧就又起来了，心中翻腾着任不羁刚才说的那事，不觉就满怀忧惧地看着萧寒烟。

萧寒烟忽然淡淡地叫怀琪和怀琨都出去了，然后便一正视她道：“你心里有什么事？”

分辉心头一跳，想到萧寒烟是已看出自己有别样心事了，虽早知他的敏锐明见，却还是每每都会惊佩的；而她真是不知如何回答那么难说的一件事，可瞬然就决心坦诚相对，先直接向他本人问了出来：“烟哥哥，你是不是早有报完大仇就要一死之意？”

她问完就极其紧张地深视着萧寒烟，万没料到萧寒烟却是好不轻松地一哂，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分辉一时都懵住了，后面的话全梗在了嗓子里。

萧寒烟也随即转视向了任不羁，嗔怪道：“就刚才那一会功夫，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连任不羁都有些应付不来地“啊”了一声，呆怔了一瞬后，便索性也不隐讳了，把那事一股脑地给他全倒了出来。

萧寒烟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讥戏道：“你个常年万事不愁、能吃能睡的，心思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哪？”

任不羁便也一复那副嘴脸道：“我的心肝，我可是只对你才会心思细腻啊！你个死没良心的，非但没有感动得想哭，咋还好像很鄙视我捏？”

萧寒烟嗤笑道：“把‘好像’去掉。”随后就也不与他玩闹了，给分辉解说道：“他说的也没错，原本我是那样想的。可我彼时既都与你相恋了，还哪会再那样打算呢？那不是坑你耍你、无耻至极吗？”

任不羁听得百绪发急，抢话道：“那你最近说的不还是那么个意思吗？！”

萧寒烟道：“我是指等我报仇后，还是会抛下这里的一切，却是要带分辉去个清幽美丽的地方就此隐绝，相守终生，再也不管这浊世中的任何俗事。”

分辉一听出他已无死意时，就已庆幸得心潮激荡，其后更是唯有欢喜的。

任不羁心中也如放下了千斤巨石，却对萧寒烟还是要离开他们而直感刺心，可因已算是喜出望外了，便觉只要萧寒烟能消了死意，那别的一切都好说！

而萧寒烟说到这里，便凝视住了分辉，对她既强势又柔情地一笑道：“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决定的，还没有问过你的心意。你才在豆蔻妙龄，前程似锦，也不知愿不愿意就这样跟我断送世华，埋没一生，过那种寡淡无味的日子？”

分辉倒只可惜他那么高卓有为的一个人就要如此隐退埋没了，自己却是没什么的，赶紧答道：“我愿意。”又甜蜜补充道：“只要能和烟哥哥你在一起，时时都是幸甚，又怎会无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