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得志!
苗隐在宋晋庭的笑容中只品咂出浓浓的得意,还得暗咬牙,把在怀里揣热的那封信递给他。
“这是圣上那边得到的密信。”
宋晋庭接过,牵唇笑着说:“劳烦都指挥使了,您快坐下说话。”随意地翻出信,扫上几眼。
“我就不坐了,你要办差手下也不能没人。刘九你知道吧,在我手下是能干的,往后就他跟着你办差吧。”苗隐一副体量的好上峰模样,又去打量宋家再简陋不过的厅堂,“往后我们是一道共事的,圣上下的明旨,倒也没有什么通风报信之嫌,我且与你说了。圣上命我重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等宋大人一案得以平反,我再到你这儿叨扰吧。”
说罢再笑笑,带着颇有深意的眼神转身离开。
宋晋庭在他身后道:“下官恭送都指挥使。”
声音清朗温润,丝毫没有被人话中有话警告的不悦。
苗隐一颗心就沉了沉。宋晋庭年岁不大,倒是内敛,面对自己用他父亲的案子威胁都不动声色,又莫名得圣恩……这种人,留在掌戎司久了,对自己来说迟早要成为祸害!
精瘦的男人彻底没了身影,宋晋庭面上的笑慢慢敛起,皱着眉头再看手里的信。
安平侯和何副将的通信应当是私密,怎么能被人截着。还不曾经过掌戎司,是直接上呈皇帝,再让掌戎司督办。
他捏着信,曲指在上方一弹,重新收起来,想起被不惑搅和放走的谢幼怡,喊来在胡同口蹲守的人问:“不惑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细细回想后才恭敬回道:“公子,往北边去的。”
女学在北边,她倒还真是唱戏唱完整一幕,用自个来彻底糊弄他。不过是声东击西的小心机。
“知道了。”宋晋庭挥退人,把府里的老管事再喊到跟前吩咐道,“你亲自去走几个地方替我传个话,先去顺昌胡同第三户人家……”
他交代几个去处,老管事把地方都记好,再把他要传的话在嘴里嚼了几遍,保证一字不错匆忙去办差。
两刻钟后,本要出现在瑞王府的谢煜锋脸色铁青来到掌戎司大门口,脑袋上顶着好几圈的棉布。
有宋晋庭吩咐,谢煜锋只报明来意就被带他跟前。
他正给新得的属下们训诫,说到一句‘我读书多年,临头成了武职,许多东西免不得现学现卖。都指挥使御下极严,到我这处亦一样,犯事了大牢里那些刑具可不分你我,我只盼望着与大家同舟共济’。
说话那模样,别提多神气,让谢煜锋看得一阵牙酸。
宋晋庭余光已经瞥到他,收了训话朝他拱拱手:“世子爷来了,本官未能远迎,失礼。”
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仿佛两人就是多年不见的故人。
谢煜锋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伤口直疼,想到他给自己带的那些话,抿紧嘴巴不吭声。
“你们先把手头的事移交,如今我们只办一样差。”他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笑着把满屋子的人都散了,从容不迫越过谢煜锋,往外边走。
谢煜锋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再有气也得忍着跟上。
两人直接进了掌戎司的大牢,安平侯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这儿来,把叼在嘴里的稻杆呸在地上,抬头还没做出凶狠的眼神就见到儿子在门被打开后奔进来。
“爹!他们可有为难你。”
安平侯见着儿子额头带伤,伸手想碰又收回,冷眼看来到跟前的宋晋庭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宋家这小子能那么好心带他儿子来探监?!即便要卖好,不应该是带女儿来才更占便宜?!
宋晋庭似乎没预料到安平侯如此敏锐,愣了片刻才笑笑,“还是侯爷懂我。”他踱步过去,离得父子俩更近,微微弯着腰低声道,“我与侯爷来做一笔交易。我助侯爷免去牢狱之灾,侯爷把当年有利于我父亲的那份东西拿出来可好?”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安平侯心中一跳,撇开脸。
“过了那么些年,侯爷会忘记也正常。不过我想侯爷很快会想起来的,如若想不起来,我或许可以问问窈窈,指不定她会知道。”
“你威胁我!”
安平侯直接从地上跳起来,他只是偏头一笑,眉目温和,眸中生辉:“可不敢,我还想着往后得给您磕头呢。”
“你简直厚颜无耻!”安平侯委实是被他气着了,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发抖。
谢煜锋扶好父亲,厉声道:“你怎么可以利用窈窈来威胁。宋晋庭,当年退亲一事与她不相干,全是我们的主意。你莫如此下作,对她行这种报复!她若得知你眼下行为,对你那一点情谊同样要被磨个精光!”
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世子爷是在说笑话,当年可不是宋某的父亲不伸出援手。虽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谢家不相助,我们自然不强求,可你们却把关乎宋家命脉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到最后也不曾拿出来,才使我宋家一门险些绝于冤案。你猜窈窈若知道后头这些真相,她最心善,我央求一声要她嫁,她……嫁不嫁?”
“你放屁!”谢煜锋大吼一声,撸了袖子就想要揍人,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气得直跳脚,“他就是认定了那些挑拨之词,如今想要把我们往泥里踩!”
宋晋庭好整以暇抬着下巴看他跳,“即便没有那一份东西,侯爷也知道怎么样能帮我父亲平反当年一案。侯爷可以好好考虑,你身边已经出了内鬼,我为了窈窈,也得把事情查明白。以及……侯爷不妨问问世子,他来之前是要做什么去。”
暴躁的谢煜锋当即像被人扎了穴位,整个人僵直不动。
挑起事端的青年潇洒转身,就立在牢门前,听着后边谢煜锋被父亲‘逼供’追着打的鸡飞狗跳动静。
离开大牢时,安平侯只沉默不言,宋晋庭言出即行,这会并不再胁迫。
谢煜锋出了大牢,委屈得眼角泛红,一手指向他,咬牙没骂出声,拂袖离开。
很快,掌戎司内头就传出宋晋庭公报私仇,把安平侯世子都逼得落泪的消息。众人看热闹同时还一阵唏嘘,风水轮流转啊,京城一霸也有被人整治的时候。
谢幼怡还不知京城内又已经吹起一股谢家落入昔日仇人手里的风向,小心翼翼避开人,让不惑帮忙从女学后边的院墙跳了进去。
落地时连脚裸传来剧痛都强行忍着,朝外边道:“绘雪你跟着不惑回去吧,记得跟我娘亲兄长报平安,去宋家那些事不要说漏了。”
织墨的嘴严,她唯独放下不下性子跳脱的绘雪。
绘雪在外头再三保证,谢幼怡这才慌乱回到自己住处,从一面柜子里翻出厚厚一沓纸张,上面都是她抄的论语注解。
她抱着纸,一刻不敢停留又往上课的清风殿去。
杨宪清早早得到宋晋庭的消息,在课间想到宋家好不容易有好事,又轮到谢家倒霉,视线总忍不住去看谢幼怡空了的那个位置。
谢煜锋真是个棒槌,只知道添乱。把小姑娘拽走了,掌戎司到谢家抓人事传出去,要她怎么自处。即便没有什么,以掌戎司那帮无赖连路上妇人都调戏的名声,小姑娘得无端被连累名节。
他孙女也就谢幼怡这个年纪,一想起来免不得身同感受,心里憋闷得慌。
正是这个时候,极为镇定的一道声音就传入他耳中。
“学生来交院士罚抄的字。”谢幼怡款步从门口走来,一袭淡雅衣裳与早间穿的相似。
杨宪清望过去,藏着忧虑的双眼当即亮了。
“嗯,往后不可再私自离校。字罚完了,藏书楼有一阵子没整理清扫,你去吧。”
众人就见到白胡子院士似不耐烦一挥袖,让谢幼怡把东西放下,把人赶出去了。
余婉身后的小姑娘拿笔头戳她一下,说:“我还以为谢幼怡不敢在书院再呆下去,真跟着安平侯世子回府去了,结果是被院士截下罚抄书了啊。那么些字,起码抄有一个时辰往上!”
“那也是她活该。”余婉冷冷回了句。
“肃静!”杨宪清戒尺往岸上一拍。
私下议论的小姑娘们忙缩头,用课本挡住自己的脸。
朗朗书声再度从清风殿传出,大家都没看到杨宪清摸着胡子目露赞许的模样。他还担心小姑娘要怎么过这一关,她倒是把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聪慧的可人。
谢幼怡面上镇定,其实是捏着一把冷汗从清风殿退出来。
她知道今日也就是杨宪清,换作其他人,可不会这般好心帮她遮掩。她到底是幸运的,总得心善的人相助,实在是感激。可到底事件接踵而至,说是变了天也不为过,她走到一片早开败了的玉簪花圃前,再忍不住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间,肩头跟着抖动。
满园秋色戚戚,连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阳光都像蒙了一层灰,失去暖意。
谢幼怡蹲得脚发麻才再站起身,胡乱抬袖把湿漉漉的双眼擦干,一拐一拐往藏书楼去。
女学的藏书楼没有什么重要古籍和孤本,平时这处就鲜少有人来,值守的婆子正在门房处喝茶嗑瓜子,见她过来慢腾腾撒了手中的吃食笑着问姑娘何事。
谢幼怡抬手指指边上放着的笤帚说:“院士罚我来整理打扫的。”
婆子就怜惜地看她一眼,把东西递给她,把懒劲儿顺带收起来笑道:“那我给姑娘打些水,给姑娘省省力气。”
她谢过,拎着打扫的东西去推开门,一钻进去,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
她向来做什么都认真。外祖父说,为人处世之道,必要一个真和诚,她就一直记在心里。
等把整个藏书楼上下都清扫过,她转身下楼,拧了帕子再拾步上去,要把书架一应物件都擦一擦。
宋晋庭就是在她重新上楼去时来的。
小姑娘扶着楼梯扶手,走路一拐一拐,明显脚伤着了。
刚刚从他府里出去,人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受伤。宋晋庭眸光一沉,觉得她真的不爱惜自己。
都伤着了,还管这什么藏书楼?
杨宪清都跟他说了,这不过就是随口诌的处罚,她还真当真!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在木梯间就把人截住。
谢幼怡攥着抹布的手落入他大掌内,回头见到他清俊温雅的面容,惊他怎么跑到书院来,当即就要抽手甩开他。
宋晋庭微微一用力,轻而易举就把她牵的牢牢的,就那么带着她,一步步把她带到阁楼上。
有在宋家那些事,谢幼怡防备心重得很,一到阁楼,忙走到前后都空旷的地方。
他见她这样,反倒笑了,也不上前,而是抱胸挑眉道:“窈窈这就与我生疏了?我还兴冲冲的前来,想告诉你,圣上特命我办安平侯一案呢。”
谢幼怡心头一震,就见他胳膊慢慢展开,依旧啜着笑凝视她。那样的动作,无一不暗示着要她投怀送抱。
他说:“窈窈,何必找瑞王。瑞王可管不着掌戎司,即便是太子,也管不着。掌戎司……都是圣上近臣。”储君也得避嫌。
他的话像针尖,狠狠就扎在她心头。谢幼怡想到在宋家对他的那些诓骗,从他话里也听明白了,他都知道了。甚至可能已经见过她兄长,不然他如何得知,她真正要找的人是太子。
所以……他现在来,是怀着怨气的吧。
先前他就怨恨着把她堵在墙边,今日用一片心意相护,都被她丢在脚下踩过去,换了是谁都会生怨。
谢幼怡陷入心酸的悲观里,甚至已经做好他要给自己难堪的准备,但去宋家见他前做下主意就不曾改。她哑声道:“你又如何能知他们帮不到我?”
宋晋庭望着到这会还倔强的小姑娘,心里啧啧地想,瞧瞧,多狠的心,又多么招人疼。父亲都落他手里了,还为他考虑不愿意松口。
他幽幽叹息。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谢幼怡却被他那声吓得毛骨悚然,以为他今日真要有怨报怨,行胁迫的事。手上帕子狠狠朝他丢去,转身就要跑。
可她伤着脚,哪里跑得过人,不过三两步就被宋晋庭捞到怀里。
她挣扎着要踢他踹他,他把有一圈牙印的手递到她眼前,声音极委屈:“窈窈你瞧,安平侯咬的,都淌血了,你帮我吹吹……”
谢幼怡一愣,他已经松开她,规规矩矩地只抬着手把伤口给她看,朝她努努嘴,目光清澈无尘。
宋晋庭:小青梅就要用哄的!
安平侯:小王八蛋!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你怎么能那么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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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文名,过几天再换封面~~小可爱们别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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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到现在一直卡文,更新也变得不定时了,超级抱歉。下章更新前都有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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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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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