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玫瑰 第6章 童话

李恣开口时，教室里安静了一瞬，但接下来就响起更大的声音。

陈赦鼻子扭到天边，怪叫道：“哟，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我说你了吗？这么急着对号入座？怎么着，你也想当公主啊？”他把李恣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大笑道：“你看起来可没有那个命！”

和陈赦玩得好的几个男生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别说公主，李恣转过来没多久，就有不少学生猜她是不是贫困生。不说别的，就说她当时穿的衣服，已经不能够用“劣质”两个字形容了。哪怕是地摊货，最多是质地差、爱起球、容易破，虽然穿不久，但短期内表面上看还是件合格的衣服。可李恣穿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自己扯了布缝出来的，除了布钱再不值别的，差劲的手工更是害得连布都不值钱了。没有一点装饰花纹就算了，连剪裁都很粗糙，走线都走不齐。说得难听些，上衣和裤子就像拿两块纯色布随便套在身上。

陈赦和李恣之间矛盾的开始，就在于陈赦发现这一点后，和别人说这衣服破得狗都不稀罕穿，结果被李恣听到，回了一句：“你是狗吗，对狗这么了解。”

这几天新校服发下来，李恣已经换掉了旧衣服，但陈赦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了。立刻有人指责：“陈赦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啊。”陈赦觍着脸对李恣说：“还是你真把自己当公主了？也是，你看着就像是有点公主病——”

“行了，”班长皱着眉打断：“不就是本《纸袋公主》吗？有什么好吵的？”

陈赦立刻接话：“是啊，有什么好吵的？”回头又拍拍萧王子的桌子喊了声：“小公主？”

“我不叫小公主。”本来没当回事，可闹到现在，萧王子又觉得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了，认真说：“我叫萧王子。”

陈赦没放在心上，敷衍道：“小王子，小王子行了吧。”他敲敲桌子：“书借我看看呗。”

萧王子扭头：“不借。”

陈赦又说：“不就是本书吗，给我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萧王子咬字清楚：“不、借！”

陈赦皱起眉头：“真不借啊？”

萧王子装模作样地看书，不搭理他。谁知陈赦突然掏向他的书包。萧王子万万没想到，根本来不及阻拦，那本书就被掏出来，落到陈赦的手里。陈赦“哇哦”一声。

萧王子立刻起身去抢，陈赦把书举得高高的，飞快跑开。萧王子跟在他后面，眼看要够到了，陈赦又把书扔出去，叫了一个名字。那人成功把书接住，萧王子不得不又跑过去，将要靠近时，那人再把书一扔。《纸袋公主》在教室里流动起来。萧王子气得涨红了脸，转向陈赦说：“把书还给我。”

陈赦掂量着回到手里的书，说：“看完就还你。”

“把书还给我。”萧王子压着起伏的胸口，冷静地重复。

陈赦只当没听见。

萧王子冷着脸走回座位。陈赦以为他无可奈何地同意了，正要欢呼自己获胜，却看到萧王子冲向他的座位，掏出他的书包，拎着两只底角向上一抬。

“哗啦啦”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他踩着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扬着脸问他：“还不还？”

陈赦低骂一句，不信他真能干出来，硬刚说：“有本事你就动手！”

“这可是你说的。”萧王子语气执拗，抱起地上的东西往角落走去。

陈赦大惊：“拦住他！”

萧王子松手，东西稀里哗啦落进了水桶。

“你敢！”陈赦抓起《纸袋公主》：“信不信我也把它给扔了！”

“你扔吧。”萧王子表情倔强：“你扔了它，我就把你手机也扔掉。”他捏着手机悬在水桶上方，直直地看着陈赦，眼睛一眨不眨，样子十分认真。

陈赦不敢。

一本《纸袋公主》和一部手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陈赦同意还书，但要求萧王子先把手机递过来。而萧王子站着不动，要求陈赦先把书递过来。陈赦犹豫了一下，拿着书向这边走来，做出一副还书的样子，眼睛却盯着手机，寻思着如何出这一口恶气。眼看到萧王子面前，差两三步距离，他猛地把书扔出去。萧王子的视线跟着书一偏，伸手去够，陈赦趁机冲过来抢手机。

他没能抢到。

《纸袋公主》远远飞出去，落到地上。而陈赦的手机，则落到了李恣的手上。

萧王子顾不上这边战况，跑过去捡起书。幸好是包装完整的新书，塑封膜还在，又是精装，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没什么破损。他两只手臂抱住书，才转头看李恣。

李恣抛着手机，歪着头，斜睨着陈赦，说：“我不想做公主。”

陈赦哪还管什么公不公主，只叫：“手机还我！”

“但是你这么介意别人当公主，”李恣慢悠悠地说：“该不会是你想当公主吧？”顿了顿，她忽然笑了。她长得黑，但笑起来却很亮，咬字说：“还是个‘小’——公主。”

陈赦听出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敢说！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来，陈赦额角迸出青筋，整个人失了智地扑过去。

李恣一动不动，只扬起手机，响亮道：“老师，有人上学带手机！”

陈赦僵住了。再是昏了头，听到“老师”两个字也瞬间清醒，更别说随后响起的是班主任的声音：“谁带手机了？”

回过头，发现班主任已经站在门口。

李恣像好学生应该做的那样，走过去交出手机，说：“陈赦。”

班主任看看李恣，又瞄了眼萧王子，目光掠过教室角落里的水桶，最后落到陈赦身上，不容置疑地说：“手机我先留下，叫你家长来拿。”

“老师。”陈赦不甘心道：“萧王子带课外书！他还把我的书都扔进了水桶！”

萧王子蹭地站起来，不服气说：“是你逼我做的！”

“别急。”班主任问：“萧王子，你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

萧王子哽住：“记得。”

班主任微笑：“那就记得请家长。”

陈赦有些得意起来。他不好过，萧王子也别想好过。想到这儿，他又看向李恣，继续告状：“还有李恣，她骂人！”

“她骂什么？”班主任温和地问。

可陈赦说不出来。

李恣就大大方方替他说了：“我说他是小公主。这也算骂人吗？”她讶然：“我看他也是这么说萧王子的。”

“你！”陈赦一口气顶上来，几乎要破口大骂。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能说。

难道他要说李恣骂他“小”公主吗？他还不想丢那个脸！

班主任意味深长地看李恣一眼，说：“既然这样，那就一起请家长吧。”

开学半个月，三个人一起被请了家长。三位家长在办公室里排排坐，班主任拿出对事不对人的态度，让三位学生在办公室里兜一圈风就回去，只和三位家长促膝长谈。

李恣回去上自习，刚到教室就受到了一群同学的安慰。虽然真正闹起来的那天，不少学生忌惮陈赦的混不吝，没敢掺和，但她们心里也知道李恣是受了牵连。毕竟班主任如果不承认她骂人，那自然陈赦“骂”萧王子的那几句也不能算了。

不过李恣心态可好了，该咋样咋样，自习态度非常认真，除了经常对某些男生冷嘲热讽外，她也算是优秀学生的标杆。

而优秀学生的前车之鉴大概就是萧王子了。明明高中前两年已经靠能力进入实验班，不说稳坐前排，至少是稳中有进，可偏偏到高三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开始逃课不学习了。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就去小卖部找姥姥。

萧王子把《纸袋公主》看完了。《纸袋公主》是绘本，看起来速度快，但又看多少次都不会腻。萧王子喜欢这个故事，尤其这还是姥姥送的，就更值得珍惜了。

毕竟绘本不便宜，姥姥那么穷，还送他这么珍贵的书！

萧王子很感动。

和姥姥见面的时候，萧王子第一时间传达了自己的喜悦，说：“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等李执锐开口，他已经滔滔不绝：“我最开始还以为这又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呢！就是那种，王子救了公主，于是她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故事。没想到居然不是！”

这本书讲的居然是公主救了王子，王子却嫌弃公主只穿着纸袋，于是公主踹了王子的故事！

李执锐问：“你不喜欢看那种故事吗？”

萧王子托着下巴说：“我觉得那种故事太不‘童话’了。”他皱起眉头说：“谁童年的时候就幻想着爱情啊。反正我童年那时候只想着当天下第一——不对，”他挺起胸脯说：“我童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我还觉得我生活在自己的传记里面呢！”说完觉得不好意思，但又嘴硬地强调：“我说的是实话。”

李执锐笑道：“嗯，我知道。”

得到肯定，萧王子不害羞了，眼睛亮起来，但很快又不解：“那女生呢？她们想的和男生不一样吗？”

“应该一样吧。”李执锐联系自己小时候、女儿小时候和孙女小时候，说：“不过看多了这种故事，想的可能就和男孩子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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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