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舞后的归宿 > 第二章 一页往史

舞后的归宿 第二章 一页往史

作者:程小青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1:49:54 来源:转码展示1

李芝范是个五十左右的人,走路时虽弯着背,而且一路咳嗽,略略有些老态以外,他的脸色和眼睛神气都很健旺。xiaoxiaocom他的个子不高,肌肉也比较瘦削,头发花白,剪着圆顶头,也不曾留须。身上穿一件深青旧绉纱的骆驼绒袍子,足上还是旧式的双梁玄缎面的布底鞋,朴素中显出端谨大方的模样。后来我知道他是吴县乡下吴塔镇上做私塾先生的,这种打扮,和他职业的确相称。

霍桑向他招呼以后,由倪金寿从中介绍了彼此的姓名,便都在小圆桌周围坐下来。我也就坐在长椅的一端。因着霍桑的询问,似先着重在死者往史,老人就说明了他和死者的关系,和死者从事搂抱生活以前的景况。

李芝范说道:“丽兰在乡下时的小名叫阿宝。伊的父亲就是我的内兄,也是在乡间教书的。丽兰在七岁时克了娘,九岁时又遭父丧,以后便由我抚养,并且在我私塾里念了好几年书。

“阿宝——丽兰小时倒很安分,但在十七岁时,因着有一个同镇的招弟从上海回乡,才变了卦。据招弟说,伊在什么工厂里做工,进帐很不错。丽兰听招弟说得天花乱坠,又看见招弟打扮得像公馆人家的小姐模样,便眼红起来啦。伊吵着要跟招弟要到上海来。我再三地劝阻,毫无效果,便也只得听伊。伊一到上海,便不曾回过乡下去一次。我还以为伊在工厂里做工,却不知道伊在干这个跳舞的玩意儿!到如今到底送了伊的性命!唉!真是犯不着!”他连着叹了一口气,又咳了两声。

霍桑缓缓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伊在干跳舞的事?”

那老头儿想了一想,说道:“在前年的秋天,伊写信到乡间去,又寄给我五十块钱,叫我到上海来玩一趟。我到了这里,才知伊一到上海,并没有进什么工厂,就跟着招弟学跳舞的。招弟本来也是在当舞女,做工的话,完全是骗骗我们乡下人。那时候丽兰刚交二十岁,被选了什么舞国皇后,上海的一班轻薄少年都发疯似地捧伊。伊高兴得了不得,因此特地叫我到上海来玩。”

霍桑道:“你从那时一直住到现在吗?”

李芝范摇摇头。“不,我过不惯这样的生活——也许我没有福气。那时我住了十天光景,就回乡下去。这一次伊又带信叫我到上海来,我还是十一那天到的,到今天已有八天。这里的房子比以前宽大多了,伊的场面也阔绰得多,可是我总过不惯。我本来打算再过两三天就要回乡下去,谁想到昨夜里会闹出这一件事来。”

霍桑点着头,寻思了一下,说道:“现在请你把昨夜的事说一说。”

李芝范道:“我也不大明白。昨夜丽兰是在外面吃夜饭的——其实这一次我到了这里八天,只有一次伊在家里陪我一块儿吃夜饭。我一个人吃过了夜饭,在这室中看了一张报,又把那些图画书翻了一翻,到了十点钟光景,天下雨了,我就上楼去睡——唉,我的烟嘴还忘记在这里呢。”他说时他的眼光瞧着书桌边上的那枚廉价烟嘴。“我的卧室在三层楼,就在金梅的隔室。我睡到床上不久,便睡着了,直到被枪声惊醒,才知已过半夜。”

“你怎样知道这个时间?”

“我听到了枪声,还是迷迷糊糊,以为是什么黄包车胎的爆裂,因为我已听得过几次了。可是不多一回,金梅已急促地来敲我的房门。我才爬起来,看看妆台上的小钟,已是十二点二十分。我就跟着伊下来,一走进这里,便瞧见丽兰这个样子。那时真几乎把我吓死!”他说到这里,语声有些颤栗,那双有神的黑眼向死者瞟了一瞟,也漏出惊异的光彩。

霍桑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内侄女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老头儿摇摇头。“不知道。伊每夜回家,最早总在半夜,有时甚至全夜不归。”

“往日里伊回来的时间,你是知道的吗?”

“也并不。有时候我偶然醒着,听得伊开门进来的声响。如果我在睡熟的当儿,那就听不见。我已说过,我住在三层楼上,伊的房间在二层楼。”

霍桑点点头,又问道:“那末,除你以外,那两个仆人可知道伊昨夜回来的时间?”

李芝范踌躇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曾问过他们。不过据金梅说,伊也没有听得丽兰回来。我们下楼时,大门却没有锁。”

倪金寿忽插口说:“我想那看门的老毛总知道的。要不要叫他马上进来?”

霍桑摇摇头。“等一等,我还有几句话要问李先生。”他摸出纸烟盒来,敬了一支给那老头儿,自己也烧着了。“李先生,我们为侦查这件案子的真相起见,不能不注意到各方面。现在有一句关于你内侄女的私生活的话,希望你能够据实答复。”

李芝范忽把身子抬一抬,谦逊似地答道:“那自然。我所知道的,一定据实奉告。霍先生,你要问什么事?”

霍桑答非所问似地说道:“据我所知道的,王小姐现在已不做舞女。是吗?”

“是的,从去年秋天起,伊就退出舞场。”

“看伊这样的场面,每月的生活费用似乎也相当的大。”

李芝范忙着点头,应道:“大得很哪!也许要千把块钱一个月呢!霍先生,不是我眼孔小,在我们乡下人看来,委实觉得太浪费。我也曾向丽兰说过几次,可是有什么用?”

霍桑点头道:“那当然。那末,你可知道伊这种费用从哪里来的?”

这问句把这死者的姑夫难住了。他低垂了目光,像有些儿发窘。他并不是回答不出,只是说不出口,顿了一顿,他终于勉强回答了。

“这个我也不很仔细。一方面伊在做舞女时的收入很大,也许有些积蓄,另一方面——这个——这个——”

“另一方面怎么样?”

“有一个姓陆的,似乎每月也供给伊若干。”

“那个华大银行的经理陆健笙吗?”

“正是,他似乎还有些别的职司,很有几个钱。”

“这陆健笙跟你内侄女有什么样的关系?”

一层羞窘的神色,又在这老人的脸上显现了。他倒还像是个旧式文人的典型,至少还懂得羞耻。因为霍桑这一个问句,对于旧式头脑的亲长,的确有些难于回答。他迟疑了一回,才吞吞吐吐地说话。

“这个——这个我很难说。他们在名义上算不得什么——总算是朋友。”

霍桑只微微点点头,唇角上却露出一丝微笑。这一笑分明又加深了那老先生的窘态。老人又向着他的已死的内侄女瞧瞧,摇摇头叹气。

他又说:“霍先生,你总也知道,这样的朋友,并不在我们数干年来尊重的五伦之内的。我是极端不赞成的。可是丽兰年纪大了,究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那里管得住伊?”

霍桑微微叹一口气,作安慰声道:“那当然不能怪你。其实在这上海地方,像这种方式的所谓朋友,早已普遍地被认作五伦之外的第六伦!”

李芝范连连晃几晃头叹道:“唉,‘放僻邪侈,无不为己!’……上海真是个万恶的地方!不过在我陈腐的脑筋看来,这样的朋友,说出口来总有些惭愧。”

霍桑向他瞟了一眼,点头道:“李先生,你真是个端谨的君子人。……除了这陆健笙以外,可还有别的‘朋友’供给伊?”

“这个我不仔细。不过伊的朋友的确不少。”

“那末,伊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收入,你也不知道罢?”

“我不知道。我难得到这里来,现在跟伊也很客气,关于伊的行径,当然不便仔细查问伊。”

“不错,那末伊的许多朋友里面,你所知道的有几个?”

李芝范又迟疑地说:“这个我也说不出什么。我到上海的那天,看见有两个穿西装的少年跟丽兰在这里吵嘴。一个年纪轻些,据说姓余。另外一个个子高一些,这几天常在这里出进,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姓名。”

霍桑立起身来,走到书桌前面,又将抽屉拉开,从抽屉里拿出刚才发见的几张男子照片。李芝范跟着霍桑走近书桌。他一瞧见抽屉的内容,仿佛怔了一怔。

他作惊讶声道:“唉,这里有这许多钱!丽兰真糊涂,钱竟会随便放在抽屉里。”

霍桑不答,但把那几张照片给李芝范瞧。李芝范瞧了一瞧,便抽出两张半身西装的来。

他指着一张说:“这个就是姓余的。”又指一张二英寸的小照片。“这个就是这几天常在这里出进的,个子高些的一个。”

我凑近去瞧,那姓余的年纪只二十左右,面貌很漂亮,还有较小的一张,年事较大,下颌方阔,一双眼睛特别有神。

霍桑点点头,就把这两张照片放在胸口袋里,其余的重新放在抽屉里,将抽屉关好。

霍桑向李芝范说:“李先生,现在你可以回楼上去歇一歇罢。关于昨夜的事,我想先问问这里的仆人们。如果有什么借重你的地方,再来请教。我想你总不会讨厌。”

李芝范急忙答道:“这算什么话?丽兰死得这样惨,只要能够给伊伸冤,我的能力办得到,什么事我都肯做。

霍桑鞠了一个躬。“谢谢你。”接着他就目送那老人弯着背带着咳嗽踱出去。

倪金寿立起来问道:“可要把那老毛叫进来?他在外面门房里。”

霍桑道:“不,你先把那个女仆叫来。”

倪金寿应了一声,刚才走出会客室的门,那李芝范忽又退回进来。

他说道:“霍先生,对不起,我真粗心,我的烟嘴又忘了。”他走到书桌面前,从桌边上拿起了那枚假象牙烟嘴,重新鞠个躬走出去。

我向霍桑说道:“我刚才就猜想这烟嘴不像是凶手遗留的。因为凶手走进来行刺,决不会这样从从容容地衔着纸烟。”

霍桑只点点头,似乎也赞成我的见解。

我又说:“刚才你从烟嘴上推测它的主人的个性,省俭而谨慎,现在看来,的确是符合的。”

霍桑似乎没有听得我这句欣赏他的推断力的话。他忽自言自语地答复我的先前的见解。

他说:“其实那凶手也用不着走到这里面来。”

我惊异地问道:“何以见得?”

“要是枪弹的致命的理论能够成立的话,据我估量,那开枪的人实在用不着进来。”他的视线直注射着外面的短墙。

我又问道:“你可是说凶手是从短墙外面开枪吗?”

“是啊,窗外的小天井中并无足印,但这小天井只有**尺宽,凶手靠在短墙外面,从墙上的短铁栅中间发枪,这女子坐在这里,就仅有被打中的可能。不过一枪便中要害,那人的发枪技术确很熟练。”

我觉得霍桑的理解在事实上的确可能,但我忽然想起了进门时瞧见的地板上的泥足印,便将我绘好的足印图片授给霍桑。

我说道:“那末,这甲乙两个人的足印又怎样解释?那一出一进的痕迹,显然是有两个男人在伊回来后从外面进来过的。”

霍桑在图上看了一看,把图纸放入袋中。他答道:“原是啊。这一点眼前真觉得无从解释——”

霍桑的意见还没有发表完毕,倪金寿已领了那女仆金梅走进来了。

金梅的年纪约有二十六七,穿一件黑毛葛的旗袍,做工也很匀贴。脚上一双玄缎鞋和一双灰色的丝袜,委实不像人家的仆役。从这女仆装饰的相当奢侈上,也可瞧见死者生活的富丽。伊的头发也经过电烫,皮肤白嫩,面貌也很端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伶俐中似乎带些狡猾。伊走进来后,在地毯角上站住了,两只眼睛先瞧瞧伊的死主人。接着便在霍桑和我两个人的身上打转,脸上却毫无表示。我瞧伊那种镇静的神态,料知伊决不是初出茅庐的女仆。

霍桑向伊点点头,婉声问道:“你是金梅?”

伊也点点头。“是的。”

“在这里已有多少时候?”

“到这个月底,恰巧九个月。”

“那末,你在王小姐退出舞场以后才来服侍伊的。是吗?”

“是的。那时伊刚搬到这里来,我就被荐来服侍她。”

“你可是介绍所里荐来的?”

金梅摇摇头。“不,是胡小姐荐我来的——胡玲玲小姐。”

“唔,胡玲玲?可是光明舞厅的胡玲玲.新近给人打死的吗?”

“是的,上月里给人打死在汽车中。”

“好,现在你把昨夜的事情仔细说一遍。”

霍桑和倪金寿又坐在圆桌旁边的皮垫椅上。倪金寿拿出了他的记事册。霍桑却缓缓摸出纸烟盒来。金梅立在他们面前。我也恢复了长椅一端的原座。

金梅的眼光又向死者一瞥,开始说道:“王小姐在昨天傍晚六点半光景出去的——”

霍桑突然剪住伊问道:“一个人出去的?”

“不,又是陆经理用汽车来接伊去的。”

“又是?那末,这位陆经理可是天天来接伊的吗?”

金梅有些迟疑的样子。“虽不是天天,十天中总有五六次。”

霍桑已烧着了纸烟,点点头。“说下去。”

金梅继续说道:“王小姐出外以后,在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我侍候姑老爷——李老爷吃过了夜饭,就同吴妈一起吃夜饭。吃过夜饭,我就到楼上去,因为我有一件新做的衬衣袖子太长,自己去修改一下。”

霍桑又问道:“你上楼时楼下的情形怎样?”

“李老爷在这会客室里看报。吴妈在厨房里洗袜子。老毛却没有吃夜饭就出去看戏的。”

霍桑的眼光一闪,喷了一口烟,略略惊异地问道:“看戏?看什么戏?”

“听说是京戏。我不大仔细。”

“好,你上楼时在什么时候?”

“约在八点半。我上楼以后,便不会再下楼来。那件衬衣做了一个多钟头就完工了。那时我有些儿倦,就上床睡了。我上床不久,还没有睡着,听得李老爷也进他的房去。以后,我睡得很熟,一直到半夜后,才被枪声惊醒。那枪声在半夜听得,响得厉害,我不由的不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霍桑又插口说:“你只听得一声枪响吗?或是还有其他声音,譬如喊叫等类?”

金梅踌躇地答道:“没有。我被那枪声惊醒以后,不曾听得过第二次,也没有别的声音。但在我醒的以前有没有其他枪声,我不能说。”

霍桑又点点头。“你从床上起来以后又怎么样?”

“我马上披了一件衣裳,就去敲隔壁李老爷的门。他也惊醒了。他开了门,我就陪着他下楼来。我们一走进这会客室,便瞧见王小姐这种可怕的样子。”伊的视线又一度接触那尸体。

霍桑从嘴里拿下了纸烟,问道:“那时候这会客室的门开着,还是关着?”

“开着。因为我记得一走下楼梯,便瞧见这里的灯光照在外面的甬道中。”

“这窗呢?”他用手向书桌面前的钢条窗指了一指。

“也开着,还是这个样子。”

“好,以后怎么样?”

“李老爷着了慌,说要打电话报告警署。我也没有主意。那时看门的老毛也披了一件衣裳从外面进来。他站在正门口,忽而大声呼叫。”

“呼叫什么?”

“他喊着‘脚印!脚印!’我跟着李老爷回到外面甬道中,瞧见老毛已把正门口的电灯开亮,正指着门里面地板上的泥脚印发怔。李老爷叫老毛进来。他先摇摇头不肯,接着他回进门房中去拿了几块铺板,铺盖在足印上面,才从木板上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进来。”

倪金寿本来拿了记事册在默默地记写,听到这里,仿佛已耐不住静默。他停了笔自言自语地说:“奇怪,这老毛怎么会把这泥脚印看得这样重要?”

金梅忽自动地回答。“他大概已经知道王小姐已被人打死。因为李老爷走进来的时候,曾惊惶地乱叫:‘哎哟!谁打死伊的?谁打死伊的?’老毛一定在外面听得了。”

霍桑并不下什么批评,只催促金梅说下去。

金梅继续道:“老毛向这室中望了一望,便主张先打电话通报陆经理。李老爷也赞成的。就由我打电话到他的公馆里去,陆经理还没有回家。我就说不如再通知王小姐的好朋友姜安娜小姐,不料伊也不在快乐舞场里。我们的意思,想找一个可以作主的人来,再想办法。因为李老爷难得来的,像个客人。他也不很熟悉王小姐的情形,故而不肯出什么主张。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差老毛出去找陆经理跟姜小姐,直到天已亮了,老毛方才陪了姜小姐到这里来。接着陆经理也从扬子旅社完了雀局回家,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先打电话到这里来询问。我将王小姐被枪杀的事告诉了他,他说由他去报告警署。但他自己至今还不曾来过。”金梅说完了又把目光瞧瞧伊的已死的主人,旋又注视着那条白地蓝花的厚地毯,以等待其他的问句。

霍桑又问道:“姜小姐到了这里做过什么事?”

“伊一瞧见王小姐那个模样,眼眶里包满了眼泪,分明很悲伤。伊向我们问明了经过的情形,便说这件事很蹊跷,一定要查个明白。”

“唉,伊说很蹊跷?伊可有什么表示?”

金梅的眼角仿佛向霍桑和金寿瞅了一瞅。伊踌躇了一下,方才侧过了头回答。

“没有,只说要去请一个姓霍的侦探来查究这一件事——”

倪金寿忽又停了铅笔,插嘴道:“这一位就是霍桑先生,全国闻名的大侦——”

霍桑皱着眉峰挥一挥手,阻止倪金寿的不必要的介绍。

他继续问道:“姜小姐当真没有什么表示吗?”

金梅略略向霍桑瞧瞧,仍低垂着头,吞吐地说:“没有。”

倪金寿似乎觉察到这女仆的态度不很自然。据我的经验,也瞧得出伊明明隐藏着什么。

倪金寿说:“你小心着!你如果想在我们面前弄什么乖巧,那你要自己讨苦吃啦!我劝你还是实说的好。”

那女仆的头好像重得厉害,依然抬不起来。霍桑的有力的眼光仍毫不转瞬地注视着伊。伊虽不仰视,但一定也感觉到这两道严肃的眼光,正在向伊作无形的进攻。但伊的神态仍很宁静,并没有什么战栗恐惧的表示。

倪金寿又催促着说:“你如果不肯在这里说,那末,只好让你到警署里去说了!”

霍桑仍婉声说;“你如果有什么顾忌,我们可以给你保证。你不用害怕。”

金梅才低声答道:“不是这个。伊说——其实姜小姐也只是随便猜猜,算不得准。最好你们自己去问伊,我不愿意搬嘴。”

霍桑说;“这不是搬嘴的话。你所瞧见和听见的,应当完完全全告诉我们。这是你对于法律的义务。

伊顿了一顿,才说:“姜小姐说——这件事也许是——余少爷干的。”

倪金寿的眼光一闪,瞧瞧霍桑,似表示这案子已有了一线曙光。霍桑却并不理会他,只伸手从衣袋中摸出刚才放进去的两张照片来。他抽出较大的一张,竖了起来给金梅瞧。

“是这个人吗?”

金梅略略抬起些目光,在照片上瞧了一瞧,便点点头。

霍桑道:“他叫什么?”

“甘棠——余甘棠。”

霍桑将照片重新放入衣袋中。“唉,姜小姐说你的主人是这余甘棠打死的?那末,伊可曾说什么理由?”

“没有,伊只说要去看你。”

倪金寿瞧着霍桑问道:“这姓姜的女子已来看过你吗?”

霍桑道:“见过的,在你打电话给我以前。伊只叫我马上到这里来察勘,绝不曾发表什么意见。不过伊曾答应我,别的话再细谈。”

倪金寿点点头。“那也好,我们停一回尽可以直接问伊。”

霍桑不答。他的眼光依旧注射在那女仆脸上。

他又说:“金梅,据你看,姜小姐这句话究竟有没有意思?”

金梅又迟疑了一下。伊的右手在玩弄那件毛葛旗袍的腰部以下的钮扣,一会儿解开,一会儿又钮上。

“我说不出什么。我不知道。”

霍桑将纸烟凑到那只银质盘花的烟灰盆口边,弹去了些烟灰。他的态度仍很从容。不过倪金寿的神态已有显著的不同。他的脸儿沉下了,眼睛里冒着怒火,分明在憎恶这女仆的狡猾。

他大声说:“霍先生,我们不必虚费什么口舌。伊既然不肯老实说,我们就带着伊走罢。”他随即立起身来,两手叉住了腰。

他这一种示威姿态,的确有些小小的收获。因为金梅的眼光向倪探长一瞥,伊先前那种看似不可摇撼的镇静态度,显然已打了一个折扣。

霍桑排解似地挥一挥手,仍温柔地说:“倪探长,请坐下。我想金梅不是傻子,决不会傻得‘敬酒不吃吃罚酒’。……金梅,你不要慌。现在你可把所知道的实实在在地告诉我,那便没有你的事。我问你,这余甘棠是你主人的朋友。是吗?”

金梅起初只点点头,顿了一顿,忽又自动地补充说:“我想姜小姐的话,也只是随便猜想罢了。”

霍桑应道:“对。伊的话当然不能就算数。现在你先回答我。我想他们俩的交情一定不错。他也一定常在这里过夜的。对不对?”

“不是常常的。陆经理不在的时候,王小姐才留他住在这里。”

“那末,陆经理总是常住在这里的。我瞧见这长椅底下那双男拖鞋,和壁角里的那根镶金头的司的克,大概都是陆经理的东西。”

我本坐在长椅的一端,长椅底下的拖鞋,我倒不曾瞧见。我低头瞧瞧,果然有一双酱色丝绒的软底男拖鞋,和一双粉红丝绒条子胡展式的女拖鞋。那根司的克就直立在书架旁边的壁角。

金梅点头道:“是的。不过陆经理也不常住,一星期至多一两次。”

霍桑喷了一口烟,点头说:“唔,我明白了。我猜想近来这姓余的跟你主人总有什么事情不大合意。对不对。”

那女子又像经过了一度考虑。“他们俩曾吵过嘴。”

这句话一出,倪金寿的脸色也跟着变动了。他分明抱着高度的希望,希望这案子的秘密会立即揭露。我也得老实承认,我和他有着同样的倾向。不过霍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顺着伊的语气问道:“吵过嘴?在几时?”

金梅道:“吵过好几次。最后一次,就在李姑老爷到这里的一天。”

“唉,那末到今天已有**天了。他以后可曾来过?”

金梅的嘴唇动了一动,好像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了,只垂着目光摇了摇头。

霍桑道:“他没来过吗?好,你总知道他们的争吵,为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

“也许什么?”

“为着那个赵伯雄。”

“赵伯雄?”霍桑说时又急忙伸手到衣袋里去。他拿出第二张二英寸的小照片来。“是不是这个人?”’

那女子的眼睛抬了一抬,又点点头。

霍桑一边把照片收回胸口袋里,一边说道:“我猜想这赵伯雄又是你主人的朋友,大概也常在这里出进。因着陆经理不是天天住在这里,你主人也仅有机会留这赵伯雄在这里过夜。对不对?”

金梅摇头说:“不,他不曾在这里住过,不过在这里进出得很多。这还是最近半个月的事。昨天夜里他也来过。”

倪金寿的头突然一昂,分明又耐不住了。他放了笔问道:“这赵伯雄昨夜也来过吗?什么时候?”

“七点半光景。”

倪金寿似乎因着既已夺得了发话的机会,不肯再放松一步。他索性搁住了记事册和笔,继续发问。“他来做什么?”

金梅道:“自然是来找王小姐。他听得王小姐不在,很发火。他好像要找伊为难的样子,模样儿很可疑。”

霍桑的眼光闪了一闪,又恢复了发话地位,连连点头说:“对,对,他有这样的事,那当然是很可疑的。不过我们还得言归正传,先把这余甘棠跟你主人争吵的原因弄一弄明白。他们怎样争吵起来的?”

霍桑虽然设法把话题重新牵进了港口,却又引起了金梅的踌躇。伊顿一顿,才说:“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缘故。”

“你刚才不是说为了赵伯雄吗?”

“这是——这是我的猜想。”

“好,就说说你的猜想也不妨。”

伊吞吐地说。“那一天——那就是李姑老爷来的一天,赵伯雄在这室中跟王小姐谈话。余少爷忽然来了,两个人就吵起来。后来幸亏李老爷从楼上下来,方才把余少爷解劝出去,从那天以后。余少爷不曾来过。”

霍桑道:“这余少爷跟赵伯雄闹吗?”

“是的。”

“你刚才说他和王小姐吵嘴啊。”

“他先和赵伯雄闹,后来又和王小姐吵。”

“这倒奇怪。为什么?”

“因为——因为王小姐好像帮姓赵的说话。”伊又向伊的死主人瞧了一瞧。

“唔,你总听得他们闹的时候说些什么罢?”

“我不仔细——我不在旁边。”

霍桑缓缓把烟尾丢到了圆桌上的银质烟灰盒里去。他的眼光在掠过桌面上的那两只酒杯的时候,忽而作一度小小的停顿,似在欣赏玻璃杯上镌刻的花纹。

他突然问道:“余少爷也喝酒吗?”

金梅也抬头向桌上的酒杯瞥了一眼,摇头说:“他不喝酒。……那赵伯雄倒喝。”

“喔,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几次瞧见赵伯雄跟王小姐一块儿喝酒。”

我对于金梅的心事已有相当的了解。伊的口气分明要把嫌疑归在赵伯雄身上,同时又竭力给余甘棠洗刷。其实只听伊对于这两个人的不同的称呼,便可洞烛伊的心理上的爱憎。但伊为什么如此呢?

我不禁插口说;“王小姐在他们俩争闹时既然帮赵伯雄说话,分明伊对于姓赵的感情,比姓余的更密切。那末,这姓赵的昨晚上为什么又有要找伊为难的样子?”

金梅只向我斜睨了一下,低垂了头,目光凝视着地毯,不理会我。

倪金寿也赞附我的见解,接续说:“对!这有些说不通。金梅,你说啊。”

伊简单地回答:“我不知道。”

霍桑对于我和倪金寿的问句似乎不感兴趣。他仍自顾自地继续问道:“金梅,昨天余甘棠到底来过没有?”

伊仍摇摇头说:“没有。”伊依旧在看着地毯上的图画。

霍桑注视着伊,语气也加重了些。“你要说实话才好。”

金梅勉强道:“我不知道。”

“那才对。余甘棠昨天也许来过,不过你没有知道。对吗?……好,余甘棠做什么生意的?”

“他不做生意。他在江南大学里读书。”

“唔,一个大学生!”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暗暗叹气。接着他忽似想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唉,我忘记了,昨夜里你跟李老爷听得了枪声下楼的时候,那个老妈子怎么样?”

金梅答道:“伊还在房里没有出来。”

“伊也住在三层楼上吗?”

“不,伊睡在楼下,在厨房后面。”

“伊难道不会听得枪声?”

“伊说没有听得,直得老毛出去找陆经理跟姜小姐以后,我才进吴妈的房里去叫醒伊。”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