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恶意 第17章 17

与此同时，结束风波后的南州市一中，下课铃声响起，几个老师闲暇之余谈论起昨天的事。

听说昨天打架两个人十年前也打过一次，还上过学校通报批评。有点印象的几个人纷纷打趣起曾经的335班，那可是“人才辈出”啊，打架这两个学生虽然混，但还是有本事的，一个爹妈发达后，不忘初心，磨砺自己去参了军，在边境立了三等功稍带着学校上了新闻，狠狠增了一把光，退伍以后考了警察，回来了南州市工作。

一个家里有背景铺路，自己争气，也算在南州律师界闯出点名气，律届新贵，回校谁都要高看他一眼，女朋友还是本校老师，高中同学，算得上优良典范了。

说起他女朋友，也就是本校的老师周莉君，高三时期也是闹出点事的，平时文文静静的女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高三前夕居然能搞出跳楼的事。

“我记得好像一方玩闹把另一方不小心推下去了。”

“也不全是，那个女生好像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究竟怎么掉的也说不准，不过就这样，周莉君家被讹了二十万呢。”对于曾经学生，现在后辈过去的那点事，老师们可是印象深刻，时不时就要惋惜一下。

“可不是嘛，高三嘛，这玩意说不好要坐牢的，她家就咬咬牙出了。当时周莉君成绩全校前十的，考不上顶级也是985，211的主，就因为这事受了影响，成绩大跌。就考了个双非一本，自尊心强也不复读，扛着就去了。但人家就是有本事，大学努力考了北京的硕士，读完以后回来考了一中老师，前途一片光明。我记得她找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杨钟离吧，谈好几年了，差不多也快结婚了，美满得很。那像当初讹家那个女孩，整个人本来就内向，这个精神出了问题，学校建议休学治疗，后来也没接着读，退了学，不知道去哪了。”

另一个老师点点头附和：“我有个亲戚跟那个女孩家住过一栋楼，说起来啊，还是可惜，这个小姑娘小时候漂漂亮亮的又灵气，估计是家里不行，长大以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多半也是废人一个。高三那会，我偶尔碰见她，瘦的跟鬼似的，脸色死白死白，人能活成这样，也是造孽哦。王老师，那个学生是叫什么来着？”

王卢坐在位置上翻着教案，听到这话，他怔楞住，许久之后他刚想开口。只听门外“咚咚——”两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门外站着的正是昨天打架其中一人，李昀。

王卢一抬头再看见这位昔日学生可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了。

昨天校庆可是将这位春风得意老教师的脸，狠狠往地上踩啊。王老师也是没想到，十多年前就处理过这两人打架的事，丢了一回脸。隔了那么多年，又来一次，自己花还没领上，就又碰见学生打架，另一个学生滚下楼的荒唐事，还是同一个班的。

想想自己当年就因为335班的事过于恶劣被扣了绩效，撤了职称。过了那么多年，眼瞅着教导主任之位唾手可得了，又来了。

当真是他的克星。

“这就是昨天335班的学生吧？”女老师扶着眼镜，光靠伤都认出来了，“过来给你们老师赔罪了？要我说啊，你们335班啊，真的是不得了，人才辈出的。”

“可不是嘛。”另一处的老师也打趣道：“你们335班，以前就出格。高三都快成典型了，要不是高考杨钟离考了个全市第一，你们王老师那年可要倒大霉了。”

经过昨天一事，李昀可不想再听见杨钟离的名字，没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王老师办公桌前，道了声抱歉：“昨天的事，很对不起王老师，但我确实有些事想要问问您。”他放低了声音：“是关于易梦的。”

听到这个名字刹那，王老师不由一顿。恰恰此时，上课铃响起，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收拾收拾出门上课，王卢犹豫了下，叫住其中一位老师“张老师，麻烦你去一下我那个班，让他们上会儿自习。”

“行，知道了。”

待人走尽，办公室变得空荡，王老师合上教案，叹了口气：“有什么事说吧，那个孩子怎么了？”

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王老师，还记得易梦吗？她失踪了，我们查找线索的时候，发现她顶替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而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查到，她高三生病，进了精神病院，所以想过来找找线索。”

这惊天消息可把王卢震得不轻，缓了许久，已经老化的大脑皮层才接受这些消息：“你说得是真的？”

“是，死的人是她孪生妹妹。目前不能确定她是否杀人潜逃，了解到她高中入院的事，来询问下您前因后果，或许对找到她有所帮助，我没有在高中毕业照上看见她，她没有毕业吗？”

已经十年了，十年前的事王卢想起来还是双肩一沉，他摘下眼镜，面对曾经学生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威严：“易梦这个学生吧，心里不太健康。”

至少在教书育人的王卢眼里是这个样子，自卑敏感，成绩一般，可能是因为爸爸坐过牢的消息被班上人得知，人更狭隘爱钻牛角尖，觉得大家都瞧不起她，独来独往。易梦高三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劲，本就只能保持在中游的成绩直线下降，每天英语听写都垫底，天天打扫卫生，跟班上同学关系也不好，经常闹矛盾。

有回打扫卫生的时候，跟同学争执不小心从窗户上跌下来，腿摔骨裂了，她的父母借此讹诈了周莉君父母二十万，赵曼菲家也给了十万，因为受伤情绪更差，父母都忙着讹钱，不关心她，易梦的精神好像就是那时出了点问题，无法正常上课，天天骚扰当时跟她起矛盾的几个学生，非说她们杀人，杀谁没有名字，可能是把她的精神给杀了。

当时都高三下学期了，还有同学要出国留学，为了不让她影响其他同学，没办法，易梦的父母只能把她送精神病院了。

从那以后，他也没这个学生的消息了，只是在拍毕业照时，空了一个位置给她。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李昀脸上露出一种很难看的表情，愤怒且无奈，他居高临下盯着面前略微苍老的男人问道：“老师，你让一个情绪不好的学生，天天打扫卫生不觉得残忍吗？”

“这是规矩，正因为如此，我带的班英语成绩才没落过底，像她这种垫底的才几个人？”王卢的声音带了丝厉色，似乎这样才能说明他的正当性。

“几个人也是人。”

王卢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不像在看恩师，而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桌面上，放着他当班主任以来带过所有班级的毕业合影，他不想承认自己在学生的问题有所疏忽，尽量表现出一副惋惜痛心的模样，伸手擦过335班的合影，“可惜了，没有你们两个。她没有参加高考，也拍不了毕业照我还是留了一个空位，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学生。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应该多关心一下她，父母不当人，老师得当人啊。”

忽然，他想起什么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堆满了照片。全部搬出来，一张张筛选，摸出一张来递给李昀：“这个给你，留作纪念吧。”

李昀接过泛着陈旧气味的照片，照片上是曾经的335班教室，桌椅凌乱，扫把倒乱，五个少年少女齐齐站在窗边看向镜头，或拘谨或阳光，许是有风，窗帘飞舞顺带吹动女孩们的头发。

无一例外，他们都在笑着。

看向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显示：2012.10.8

那是高二国庆节刚收假的时候，易梦数学不好，通常做作业都是将数学留到最后做，结果留着留着忘了，上晚自习之前都快哭了，三张卷子，光靠抄都抄不完，没法子，杨钟离只能扯了一张加急做，他也没法子，扯了另一张，三个人围着桌子笔都要写冒烟了。

数学课代表周莉君等得着急，催着他们两个快点，实在不行乱填。过来帮老师催收作业的赵曼菲更心急，让他们四个一起快点，全填c和x。

奈何时间不充裕，班主任过来入眼一幕就是一个没做作业的，两个帮抄的，两个打掩护的。

于是分班的第一个国庆节后的大扫除，被他们五个齐齐包了。

灰尘满天飞，自知闯祸的易梦干得比谁都起劲，倒是没人怪她，连赵曼菲也洗了抹布擦窗户，只是大扫除五个人慢了些，整栋楼都打扫完了，他们还在拖地。

正巧负责帮忙拍摄校报的记者因为迟到，走遍整栋楼，也就他们还在干活。

听说要上校报，女生们开心极了，相互整理起头发穿着，赵曼菲还拿出偷藏的口红给她们抹上。

窗外夕阳被薄云遮挡，幻化出比以往更鲜艳的色彩，照在335班，照在17岁的少年少女的身上。

李昀默默凝望着照片，他竟发现，自己与易梦都没有毕业照，这居然是他们两个高中时期唯一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