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流落在外十四年的的正统血脉寻回了。
是个灵力近似于无的小少爷,生下就筋脉紊乱,先天不足,配戴青云峰宝物莲花衔才得以长到三岁。
小少爷玄武大战后便意外走失,流落人间,被一个哑女捡到养在身边。
失去了灵气的滋养,身子比凡人还弱,目不能见强光,每每出门置物都要带着破破的帷帘,在十七岁时偶遇青云峰宗主昔日部下在凡间奉命行事,擦肩而过之间,修真者突然感受到他身上微弱的莲花衔灵力,立刻返程回宗禀报,这才得以将幼子寻回。
青云峰一时间上下大喜,尤其是宗主和夫人,紧急操办布置了三天三夜,派其养子,即青云峰天赋异禀的嫡传大弟子江厌青去接小少爷回宗门。
修真界议论纷纷,古怪又带着看笑话的意思讨论着青云峰未来真正宗主的宝座究竟落入谁手。
是流落在外无人教养乃至几近成年也未能筑基的废物正统少爷,还是以全峰之精血培养历练小小年纪已是金丹的修真翘楚江厌青?
这都是坐在轿子中刚刚苏醒的楚宝宁不曾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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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中的人在珠帘帷幕下睁开惺忪的双眼,湿漉漉的睫毛半黏在眼睑,迷茫了许久。
由于身体原因,走寻仙道的这条路他只能由人顶轿抬回,一路慢慢悠悠,他尚处在还未了解清楚事情全局的状态。
故而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楚宝宁梦见自己正位于一本书里剧情的开始,自己是书中认祖归宗穷人乍富的恶毒炮灰真少爷,因为嫉妒养兄的天赋以及众人的偏爱,被妒火驱使着坏事做尽,最终被失望透顶的养兄封印在了后峰洞中,成为全修真界的笑柄,凄凉一生。
惊恐醒来的楚宝宁披了一身冷汗,拧着秀气的眉毛,漂亮的脸上怀疑不止,小喘着气,只觉得恍若隔世。
但抚了抚自己头顶沉重又华丽的珠帘和帷幕,感受到那冰凉华丽的触感,瞬间心下一惊,完全对上了!
梦中的他也是如此,还未回宗就卖惨称自己双目有疾,要来接他的江厌青呈来最昂贵的蓝鲛吐珠帷帘才愿意上路,又不愿意走快路,让江厌青徒步伴随在外,自己则坐在富丽堂皇的轿中......至此一切剧情都对上了!
可是那怎么能是自己的错,楚宝宁气得咬牙切齿,白嫩的小脸儿都要全皱在一起了。
要不是自己,江厌青怎么能得到自己父母的宠爱?怎么能得到天地灵丹奇材培养,达到如今的成就和名声?人人都道江厌青品行修为当之无愧青云峰首徒,他的路走得如此坦荡风光,而自己则在外面吃苦受罪了十四年!
明明就是他占了自己的身份,借了自己的光,自己给他这一点点下马威又能怎样!这才哪到哪,他还嫌不够呢!
越想越气,楚宝宁只觉得真真是天道不公,平缓了一下心中郁气,用绢丝小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怒气冲冲地掀开车帘。
隔着帷纱,楚宝宁就和那么一双波澜无惊的黑色眼眸对上了。
楚宝宁撇着嘴,伸手指着江厌青那张清俊的脸。
“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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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青不知道楚宝宁又有哪里不满,一路上小脾气不断,不让自己入车内的是他,如今气哄哄地指着让自己进来的也是他。
江厌青本想拒绝,他无意和楚宝宁玩小孩子间斗气的游戏,但又思及楚宝宁年幼就流离失所,受尽苦楚,以及师母泪眼婆娑的双眼......想了想还是拂起衣袍钻进了轿中。
修真者五感通透,只是一瞬,江厌青就被满车的香气扑了满鼻。
说不上来的香,像民间画本中所说的体香,甜而不腻,混着轿子中清冷的香炉味儿,竟显得绝情又缠绵,江厌青抬了抬眼眸,看向了香气的主人。
楚宝宁此刻围着繁琐的帷帘,一袭白衣端坐在厚厚的柔软的车内被褥上,江厌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娇矜傲慢的小猫儿。
“何事?”江厌青淡淡道。
楚宝宁抬起下巴,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江厌青太阳穴突突一跳,这不能再熟悉的要作妖的预警,这一路上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但表面上也只能冷淡地照做。
江厌青刚刚就着边沿坐下,就听着楚宝宁提高声量的破口大骂。
“你是怎么办事的呀?”一双素手指着江厌青的鼻子。
“我还没坐多久,腰痛得要命!”
楚宝宁夸张地比划着,“这褥子也太薄了!硌得我腰好痛!还有这床头!硬邦邦的!这枕头,枕头也不舒服,太高了,我脖子都要断了!”
控诉许久,最后总结道:“江厌青!你到底有没有把接我放在心上!”
楚宝宁恶狠狠地揪住了江厌青的衣领,“你明明就知道我灵力微薄,依赖外物,你是不是故意弄痛我的?”
眼前人家猫儿似的无理取闹,“我现在哪里都痛!头也痛脖子也痛屁股也痛!都要坐不起来了!”
江厌青无视满轿的华贵,只是平静的安抚:“还有不到半日便可入峰,师弟不如再多忍耐几时,这行路途中,我也无能为力。”
真讨厌。
楚宝宁看着江厌青冰冷冷的正道君子的样子就觉得烦躁,不由分说地耍起无赖,一把就抱住江厌青的臂膀。
“你这个假公济私的家伙!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回去了碍了你的眼了,你真恶毒,我回去就要告诉爹娘你是如何虐待我的!”
江厌青未加设防,只觉得一瞬间扑上来温香软玉。
他自幼天赋异禀,族中维余自己一人,又无至亲好友相伴,从小到大更多的日子是独自与剑为伴,师父师母虽认自己为养子,但他对待他们更多的是以礼相待,师母一直沉浸在幼子走失的悲痛中,并无暇给予自己寻常家庭的温馨之情.,自己也不敢多加奢求......旁人观自己得此机遇艳羡不已,但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怎样一条孤独的路......
怀中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和平常与自己切磋技艺的硬邦邦的师弟们完全不同,水一般柔软,携带的香气和它主人一样胡搅蛮缠地一股脑儿的袭来,使得江厌青有一瞬间的宕机。
而楚宝宁还在扯着他的胳膊喋喋不休,“你是不是不信我!我敢说我的后背都要被这破床板硌红了.......”
一边说着,仿佛要证明一般,楚宝宁一边就要扯开衣衫给江厌青看自己的伤痕。
江厌青在刚看到对方粉白肌肤的一刹那就当即一把捂住楚宝宁的小衫向上按住。
“你......你不要如此不知羞......”
“哈?”楚宝宁并不能理解江厌青的脑回路。“你才不知羞,你个蠢货!你的手按疼我了......你真的......”
说话间楚宝宁便一口咬在按着自己胳膊那只手上,两只腿不停地倒腾,以示反抗。
江厌青也没想到楚宝宁下意识会做如此举动。
小小的牙齿,温热的,如小动物的牙齿一般,尖尖的却没有攻击力......
对于江厌青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与其说咬,不如说是含着。
江厌青用手掌反盖住楚宝宁的嘴巴,将他喋喋不休骂骂咧咧的脏话咽回了肚子里。
楚宝宁就这样被压制住,又没办法发声继续辱骂,更生气了,推搡间竟轻轻松松地一下子把江厌青推倒在榻上,一个跨步就坐在了江厌青的身上。
推搡之间,江厌青的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只觉得腰间被少年更为柔软的地方跨坐着,而楚宝宁却无知无觉。
楚宝宁压住他的双手,呲起笑容,得意洋洋道:
“什么少年天才,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推倒了,哈哈哈,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那些修真界流传的溢美之词该不是都是你自己瞎吹的吧。”
说完还示威性的狠狠压了一下。
江厌青兀地闷哼了一声,脸色更红了,连耳朵都染上了粉色。
月亮不知道何时悄悄爬上了山头,冷冷的月辉洒落在车头上。
而车内。
楚宝宁还在那里不知所谓地继续补充着,“你以为我想咬你吗?你这个蠢东西,浑身石更邦邦的......”
“嗯?什么......”
“我说你。”楚宝宁怕他听不到似的,俯身贴在江厌青耳侧,“我说你、石更......”
“别说了......”
江厌青脸色通红,反客为主,起身把楚宝宁反扣在榻上,却同时不忘用双手垫在他的后脑勺,否则他不敢想象楚宝宁会用多么夸张的词语继续指责他。
“别说了,可以吗......我需要做什么......你说便是。”
楚宝宁觉得江厌青现在的状态怪怪的,本就无机质般的眸子仿佛更深了,感觉快吞没自己似的......
他怂怂地安静了片刻,过了好久才继续拿捏着上位者的姿态指挥。
“嗯......我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做,那你......”
“那你给我捏捏腿好了,我要小憩一会儿。”
楚宝宁好像刚刚想出的折磨方法一样,说着就懒洋洋地合衣躺下。
翻了个身继续道:“到了叫我,届时不许胡言乱语。”
然后便轻哼一声,闭上了双眼。
江厌青只感觉自己数年来从未像今天一般狼狈过,却未曾想到他的人生从此便由眼前狸猫儿一样的小人儿轻易搅弄。
自己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