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野初介露出了难堪的神色,虽然他竭力维持体面,但之前那股温和礼貌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了。
“抱歉,赤谷小姐……”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很难,比之前更难,“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或许我无意中遗漏了一些细节,但我绝对没有故意隐瞒你的意思。”
赤谷海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尽管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的情绪,雨野还是感觉自己在被切割、审视,他的胸膛被餐刀剖开,露出了血淋淋的心脏。
“赤谷小姐,我能理解你在感性上偏向相泽老师,他是你的班主任,和你有着深厚的感情,这是肯定的,但请不要因此而残忍地否决我的一切,这……很伤人。”
“不是因为这些,雨野前辈。”她摇了摇头,“您的表演很精彩,我想是因为您的确因为这件事产生了类似的情绪,所以我观察到的微表情——您额头上的皱纹,悲伤;抚摸眉角,愧疚;嘴角肌肉的紧绷,愤怒……这些都是真的。”
他真诚地凝视着她:“我从未想过要欺瞒你,赤谷小姐。”
“您和我并不太熟,所以我也不会擅自用恶意揣摩您,即使您现在正在根据我眼瞳中的倒影调整您的表情。”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倏忽僵住的模样,赤谷自顾自地说道,“遗憾的是……对您而言,我恐怕不是一个好的交谈对象。”
雨夜初介嘴角紧抿,尽可能地作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失败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语气阴沉沉的。
“雨野前辈,如果今天您不是来找我,而是去找A班的任何人……唔,小胜可能会直接拒绝您,不过其他人应该都或多或少地会被您说服。”
赤谷抬手捋了捋鬓发,将它们归到耳后,一个罕见的、很有女人味的动作……可惜在场唯一的观众并没有观赏这些的心情。
“以及,虽然我一直以自己的观察力为傲,但您的破绽其实和我没有太大关系。”虽然她笑了一下,语气里却着实没什么愉快的意思,“只是您刚才提到的那起事故,我恰好有所耳闻……或者说,但凡在这间事务所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为这是灾后救援教科书中非常重要的一章,关于如何在灾后救援中正确应对有特殊精神疾病的遇难者。”
他的嘴唇嚅动着,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知道……”
“汤浅护堂——也就是您提及的那位在巴士上频繁做出过激举动的遇难者,由于车祸导致脑前额叶受损,其接受外界信息、判断和处理的能力较一般人较低,而且难以控制情绪,甚至会出现喜悦和愤怒同时存在的情况。”她打断了他,“如果您对救援配件的发展历史多做一些了解的话,就会知道简易乙/醚贴片是在这起事故之后才被列入紧急救援站必备医疗用品的。”
雨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很多话压在喉咙里——那是很多个理由,千千万万,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几个小时。
可最后他只是零星挤出了几个字:“……受教了。”
“确实是。”她很不客气地说道,眼神似刀锋般从他脸上刮过,“连救助人员资格证考试的基础知识都不了解,说明前辈并没有往救援型英雄方向发展的打算,却偏偏申请了这间事务所的实习工作……您的目的究竟为何,我已经有所了解。”
“你误会了,赤谷小姐。”他试着作出更多解释,可大脑里一片空白,每一个字都轻飘飘地从舌苔上滑过,比吐出的烟圈消失得还要快,“如果你是为我没有阐述到位而生气的话,我对此表示抱歉……”
“想把事情引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雨野前辈,谁都希望自己是完美的受害者,人之常情罢了。”
一丝戾气在她眼底转瞬而逝,她的声音愈来愈低,雨野的呼吸声也不禁愈来愈轻,直至最后忘记了呼吸。
“……然而,妄图离间他人之间的感情,用相泽老师对学生的疼爱去伤害他,却是卑劣至极的做法。”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在关门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您的请求,我会代为询问的……而且我可以保证,最后我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您希望我该知道的更多。”
×××
听到门口传来的风铃声,古贺反射性地抬起了头,结果下颚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收紧,烟头差点烫着他的鼻毛。
“啊啊!!”
“这算什么,欢迎仪式?”相泽消太掀起眼皮,看着不停往鼻孔里扇风的好友,他很不友好地扯了扯嘴角,“不错,我很喜欢,下次再接再厉。”
“去死吧。”古贺白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来一根?”
“不用。”
“拜托,这又不是在你的学校里。”
“只是不太抽了。”相泽言简意赅道,“偶尔会用电子烟压一下。”
“在戒烟?喔噢~”古贺挤眉弄眼——相泽消太怀疑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对方可能还会搭配上那个滑稽的小象舞,“真不敢相信你也会有今天。”
“你的表情看上去很蠢。”相泽吐槽道,“而且兴奋点也很奇怪,我只是不怎么抽烟了,又不是突然剃了光头。”
“是啊,只是不怎么抽烟了。”古贺说,“我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当时是为了我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宝宝,你又是为了什么?相泽铁板?”
“……这是什么鬼名字?”
“给一个三十多岁都没谈过恋爱的老魔法师的爱称。”古贺耸了耸肩,“承认吧,相泽,我的孩子都不用包纸尿裤了,而你还是一条老光棍。”
“麦克也没有结婚。”
“他谈过女朋友,还不止一个,他的老二也没有包浆三十年。”
相泽退后了几步,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恶心到我了。”
“对不起啦。”古贺敷衍地道了个歉,脸上重新浮现出八卦的表情,“所以是哪位可怜的……啊,我是说幸运的小姐得到了英雄橡皮头的爱?你们交往了吗?到几垒了?”
相泽把塑料袋往他头上一丢:“老样子,随便来一束花,能在花瓶里活久一点就行。”
“只要插在花瓶里的花?不要能插在女人心尖上的花?”
“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你了。”相泽啧了一声,“也别再乱想了,我没有在和谁交往,不要因为自己有妻子有孩子就以为别人也想……”
“所以还在暧昧期?看来女方也很矜持啊。”
“……既没有暧昧期也没有什么女方,给我花然后拿走我的钱!”
“别这么生气嘛。”作为安抚,古贺倒了杯水给他,然后走到架子边挑出了一束满天星,又打开了旁边龙沙宝石的抽屉,“谁叫你对这些事一点也不上心,其实有一段时间我还怀疑过你的性向来着……”
相泽感觉自己的嘴角在疯狂抽搐:“放心吧,即使去和猫谈恋爱,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因为我已经名草有主了。”古贺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可别不小心憋久了跑去对学生下手,搞得我不得不带饭去牢里看你……”
“噗——咳咳咳咳!!”
相泽猛地呛了一下,一时没有忍住,喷了古贺一脸茶水。
接受了满脸洗礼的古贺完全愣住了,旋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说……喂,开玩笑的吧?你真看上自己的学生了?”
“没有!”相泽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只是被你这个白痴的设想惊到了而已。”
古贺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哀叹一声:“唉,真是乌鸦嘴,我这辈子还没有过坐牢的朋友呢。”
“……不要自说自话地把脑补当成现实啊,混蛋。”
“不过仔细想想,今年好像确实在体育祭上看到不少发育良好的小姑娘,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早熟了。”古贺摸了摸下巴,“我之前表现得夸张了一点,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就算是学生,忍耐两三年等人家毕业不就好了?”
相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现在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啊?”
“我说了,我没有看上什么人,全是你这个笨蛋在脑补。”
“这样啊……”古贺露出了一副欠扁的表情,“如果你说谎的话,那个女孩就会在这个假期里找到男朋友,而且对象不是你——相泽,你敢不敢发这个誓?”
“你口中的女孩根本不存在。”
“那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古贺哼哼着,“嗯?说啊,你倒是发誓啊。”
相泽消太很想用不以为然的语气把这些话甩到对方脸上,好看到对方被噎住的嘴脸——但这比他想象中要困难,他感觉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如果我说谎……”他说得很慢,仿佛有一柄锯子在割锯他的脖子,“赤……那个女孩就会找到……在这个假期里找到……”
古贺脸上的耐心肉眼可见地变成了无可奈何。
“得了,闭嘴吧。”他的脸皱成一团,“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
这一次,相泽沉默了很久,视线从花架那捧艳丽的玫瑰上掠过,花瓣柔软、舒展,刚刚梳洗完才伴趁着日初肆意绽放,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半晌,他低声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对一个学生有点心动。”
古贺神色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有点心动。”
“……干嘛要念得那么阴阳怪气?”
“就是不确定这只是一个含蓄的说法,还是你自己真的没意识到。”古贺咂了咂舌,“刚才你发誓时的表情——哈,好像这会要了你的命一样。”
相泽缄默不语。
“承认吧,老同学。”古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老房子着火,无药可救了。”
#单元剧的名字由《Writing's on the Wall》改成了《Set Fire to the Rain》,前者感觉侦探剧的感觉太浓厚了(‘Writing's on the Wall’出自《但以理书第五章》,有不祥之兆/无法逃离的噩运的意思),但这篇还是会有一点小粉红情节的www
#顺带一提,两个名字都是歌名,前者的歌手是骚姆,这首歌是007幽灵党的主题曲,后者的歌手是阿黛尔,唱过007天幕杀机的主题曲《skyfall》,这两首歌都拿了奥斯卡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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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