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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后,离风华终于接到了皇城来的圣旨。
却是要他即日回京,一切事宜交与副将,连同帅印。
西北十二城被夺,几万士兵埋骨他乡,这是皇帝要革他的职。
不得不说,此等惩罚已是极尽温和了,离风华接了旨,便即刻返京。
回京路上,离风华养了许久、同吃同睡的兔子跑了。
侍从道,许是雪兔习惯西北气候,不愿离开。
离风华眸色淡淡,点点头也未说什么,他本是这种无谓的性格,在他人的印象里,合该看淡任何人和物的去留。
回京当日,离风华于大殿之上请罪。
皇帝革其军职,令他于家中反思至春天再复职。
虽说此次战败因不在他,可他既是军队的主心骨,那便要担责,方能服众。
御花园中,皇帝私下里向他谈及此事时,叹了口气。
离风华拱手道:“是罪臣之错,未曾有怨言。”
皇帝拍拍他的肩,道:“你的箭伤如何了?可还有余毒?”
离风华道:“太医医术高超,臣已经痊愈,劳您挂心。”
皇帝点点头,神色又暗淡下来,道:“近日暮雪感染风寒,已于家中卧病数日,朕知道你们表兄妹俩素来要好,你去看看她罢。”
“她现下如何?”离风华的眉心蹙起,方才在大殿之上被问罪他都未曾有这种神色。
皇帝道:“未发高热,却昏迷不醒,不知为何。”
离风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日头西斜,夕阳如血般染了半边天幕。
驾马车的马夫是王府的人,看到他慨然道:“小王爷,王妃今晚特意亲手做了一桌子好菜,与王爷一同等您回去用膳,大家都很想念您啊。”
离风华却愣着,片刻才回神道:“我有事,你先回去帮我和他们说一下罢。”随后便自己拉了马,挥鞭而去。
马夫急道:“小王爷您去哪儿啊?!”
离风华的声音响在远处:“永延王府。”
马夫满面愁容:“这我该如何交代啊,小王爷向来行事稳重,怎会如此不顾大局......哎,先回府复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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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延王府。
屏风之外,尚能隐约看到其内床榻之上,躺着那人瘦削的身影,离风华能想象到暮雪的病容。
年少时,她染了风寒还偷偷跑到永安王府来寻他玩时,素来面如桃花的小脸上会显露苍白之色,而她黑亮的眼睛却还盈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生来就是一双笑眼,此时却是沉沉闭着的。
离风华听着暮雪的哥哥们叙述她的病情,眼睛盯着屏风那边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暮雪了,也太久没收到对方的来信。
自从两年前挑明事情后,他和暮雪的关系总是不温不火,比此前疏离、比此前更像是一对表兄妹。
去年春天,暮雪受母亲所托,送了他一缸桃花酿。
次日他去集市跑了好远,给暮雪买了一串糖葫芦当回礼,那是暮雪许久后再次对他露出别样的神情。
离风华看愣了,竟不觉得悖.德,只觉得久违。
但去年冬天,暮雪找他堆雪人时,他还是婉拒了。
当夜他想起暮雪白日里的失落神情,少有地辗转难眠,次日他想收回前言,打开房门却见雪水化了满地,蜿蜒地流向府外。
日光无限好,可人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日出日落、还有机会挽回。
多的是覆水难收。
思绪渐渐收回,离风华已经独自坐在了屏风之外。
暮雪的哥哥们去忙府里的事情,此处显得格外幽静。
少顷,离风华听到了轻微的咳嗽声,恍然回神,直接推开屏风,冲了进去。
暮雪醒了。
听她的哥哥们说,她已经昏迷了很久了。
离风华正欲出去喊人,暮雪扯住了他的衣襟,轻声道:“别走。”
暮雪还在病中,眼皮艰难地抬起,只为看清他。
离风华的脚步像被瞬间拴住了,暮雪此刻的状态比他想象中更虚弱,更让人生怜。
离风华皱着眉,不自觉地开口喃喃:“怎么搞成这样?”
话音未落,他垂在身侧的手被猛然握住,触感细腻,软得像没有骨头。
离风华浑身僵了一瞬,下一刻就要挣开手,却被止住。
“......别挣开,好吗,”暮雪薄唇轻启,楚楚可怜,“我好难受,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