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渡相思白 第5章 渡仙舟·叁

……

瞬间的疼痛强行让他清醒起来，他双手条件反射地抓住地板上的一块儿凸起，在剧烈的摇晃中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子。

箱木柜碰撞，陶瓷碎裂稀里哗，再掺杂着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叶子瞳尖叫从旁边传来：“我的灵戒！六百灵石一对的血幽泪珀，刮掉了！不不不不。”

这紧要的关头别惦记你那破戒指了。

路澜亦咬牙，心中吐槽到。

保住小命要紧啊叶三小姐。

刚一分神，他手中那木梁起再也支撑不住，倏地裂开。

地板再次一晃，路澜亦身体不受控制滚到一边，身体狠狠地被甩撞到了船壁上。

……就是感觉和木墙的质感不太一样。

“啊啊啊滚开，谁撞到本小姐身上了？”

叶子瞳刺耳的声音在路澜亦耳边炸开，惹得他一阵头痛。

心道一声罪过，路澜亦忙挪往旁边一步。伸手乱抓着，企图在攀住些物什稳住自己。

“别，别扯我头发……”

这次又有一声飘来，掺杂着惊慌和委屈，好像是贺珩。

路澜亦又有些抱歉地松了手。

这时候，他觉得有一件事情很有必要提出开：

在《若尘通典纪》上，很应当加上个第一百零一条：

禁止仙舟出行。

慌乱是有的，但路澜亦也不是只有十几岁的小孩了，不会像其他弟子那般失措。

在混乱之中，他开始思索：刚才的一晃和之前仙舟的晃动程度相比显得过于异常，外面混乱一片，恐怕始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仙舟撞到了什么？

有可能，但既然是长老们操纵的，理应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才对，况且就算撞了，不是什么大峰大川，也不会如此失控。

路澜亦打消了这猜想，那必定是人为所致。

袭击？有人袭击了这艘运着新弟子前往仙门的仙舟。若是早有预谋，即使就是知道舟上有长老也仍攻击，恐怕是有很高修为，难道是有魔教者参与？

既是如此，那魔教徒又怎会盯上此舟，这只是载着一群无灵力的凡人弟子们。

疑问丝线般缠绕住路澜亦的脑，只怕是有更深层的阴谋在这局之中。

周遭过于黑暗，现在仍是深夜，路澜亦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咬着牙紧紧拽着地面，试图挪动找到光源。

船身又是开始猛烈的晃动，行在天上的舟似乎是真的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疯狂地颠簸着，如同一片无助的树叶，被巨大的浪涛肆意地抛上抛下一样。

黑暗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笼罩着一切，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路澜亦立刻行动。

他的双腿弯曲，脚掌用力蹬着甲板，双手紧紧地抠住木板的缝隙，一点一点地将身体往上拉。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终于成功地撑起了上半身，随后跪在了地板上，企图接着站起来。

又在混乱人声中，他听到了熟悉的楚南翎长老的声音：

“该死，怎么会有人袭击这艘仙舟……”

路澜亦心下一沉，果然。

莫洵卿他们作为长辈，自是要先稳定住这些小弟子们，灵音一传：

“大家不要惊慌，一定稳住自己不要掉下去，最好都到船廊上有光的地方。我等定护大家周全。

“孟元，妄羲，先把小弟子们集中到安全的地方。我先稳住这仙舟！”

掌门发话。外面脚步阵阵，应该是已经有弟子移到了船廊上。

“在这——来船中央的廊道上！”

“咱们一块挪过去，路澜亦，叶子瞳，你们还好吗？”

贺珩咬牙喊道。

叶子瞳道：

“我在在在，就是不太好。啊——什么都看不见，太黑了。”

“镇定，镇定，这有几个小弟子？”

楚南翎闻到他们对话，循声赶来，手中连忙掐起一道焰诀。

有了一丝的微光。路澜亦心头一松。

却是再是一晃，未找到依靠的他又被猛然一甩，撞碎了身后的房梁，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的屋子。

又是陷入一阵漆黑。

“路澜亦？路澜亦你在哪，长老在这边，先来亮光这里！”

“贺珩，我……我不太清楚！！”

脑中顿感空白，来不及管那来自骨骼的剧痛，路澜亦转一身姿，连连向前翻滚作为缓冲。

瞬时受惊，路澜亦灵台屏住的鬼气被吓得一窜，他又连忙收住。

此时此刻，他并非没有用鬼气的念头自保。

只是眼下长老还在附近，不到不得已之时还是莫要先暴露自己为好。

暗胡乱翻滚之中，似是急刹，路澜亦身形一顿，等来的却不是碎裂的木梁。

好像还有些柔软是怎么回事。

……

不偏不倚地，路澜亦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仙舟剧烈晃动不减，但对方似乎是仍站的很稳，也并未推开。上方隐约传来一丝清冷沉香之味。

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隐约感觉对方的身量比自己高一些。

"仙舟都快散架了，这人怎么站得比镇山石还稳？"路澜亦在腹诽中，也不敢妄动，毕竟撞入人家怀里，只是想到这里，浑身血一凝。

对方定不是个小弟子。路澜亦疑惑到，是哪位仙长？

“跟我走。”

对方简单道出三个字，却额外地让人安心，清冽，稳重，倒有一丝低柔。

来不及多想，路澜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捏了对方的手腕。

那手腕似是冰冷，却是沉稳至极。

仙舟再猛然一甩，那人广袖轻翻便将他捞回，动作倒是是从容。

漆黑的眼眸慌乱之中，他鬼瞳中幽紫光现露，对方好像黑暗之中，借着那点幽光对视了一眼。

“……”

不知是否是错觉，路澜亦感到那手腕微微一震。

“谁竟敢袭击若尘门下？甚是大胆，孟元，你殿后护住弟子们。妄羲，随我去会会那邪教之徒。”

莫洵卿灵音再是一传。

“嗯。”

路澜亦听见身旁那人应了一字。

耳旁一声剑刃出鞘，清脆泠泠。

随即路澜亦眼前漆黑散去，探出一道微光，不亮不暗，恰是柔和，而瞬间刚身旁那人消失不见，却发现不远处就是那中央的廊道。

他长舒了口气，趔趄了几下，他扶着船壁向着门外微亮处跑去。

此外还有一些剑与光相闪的声音，恐怕副掌门那边已经打了起来。

漆黑被几道光影打破，透过屋里的窗子，路澜亦看到了隐隐约约四道身影打斗的场景。

只见两人身着黑衣，朦朦之中似是有黑雾在身周围绕。

真是魔教的人。

魔教，由魔和邪祟所组成的教派，修邪术，和仙家本就势不两立，自来仙魔就水火不容。魔和鬼也有区别，魔和仙者都有灵气和实体，实质为人。而鬼则有鬼气，有魂无形。

路澜亦远远望过去，虽然看不真切，但夺舍之前他并非未曾和魔教人打过交道，那沾着邪气的灵力是和正统修仙的灵力有所不同，更多的是化恨与怨为法力。路澜亦也能清晰识别出那的确是魔教的气息。

其中一人率先出手，瞬间闪过一道长剑，直直地刺向碧衣的莫洵卿，随后他迅速一闪，同时双手结印，刹那间，周围的水汽迅速凝聚，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挡在了身前。

“路澜亦，你快到走廊里来”

又听到了贺珩在焦急的声音，路澜亦应了一声，稳了稳身子艰难地走了几步，挪到了门口处。

正碰上廊外的贺珩，对方连忙伸出手，拽了路澜亦一把。

终于算是移到了船廊上，乱跳的心平复些许。体内蠢蠢欲动，随时蓄势待发的的鬼气，又重新被他压了回去。

弟子们瞪着慌乱无神的眼睛，齐齐透过窗沿之外。

斗法仍在继续着，黑衣人见剑被水幕挡在了外面，退后一步又随即又瞬间和另外黑衣合力向妄羲刺去。

妄羲抬手轻挥，一道耀眼光芒如利剑般射出，挡下了这一击，随后长剑如影，影电剑光之间过了数招。

莫洵卿见状又动法力，瞬间水幕化作水箭，凌空向黑衣二人射去，二人挥舞长剑将箭挡开。

“二人合起法力并不在我之下，有些难缠”

莫洵卿拂去额间的汗珠，颔首思索了一下，对妄羲道，

“操控仙舟我已消耗不少法力，且刚刚仙舟遭受攻击，遥遥欲落，南宫翎那边也不知还能撑住多久，速战速决吧”

二人一左一右分别欲控制住两位黑衣魔教之人，妄羲挥长剑，时不时伴有光刃划过，柔韧有余和黑衣相持衡。

莫洵卿动用涌潮之术，抵挡几次攻击之后，向另一魔教之人席卷而去，那黑衣伴随迷雾向后隐去，又遁入黑暗之中。

但在刹那间那黑衣又突然显现，将手中的黑雾团猛然转换方向，向仙舟处砸去！

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仙舟被所砸之处已经骤然碎裂，有坍塌的征兆。

船上的弟子们又被甩到边上，有的开始尖叫呼喊着。

掌门急忙法力一顿，汹涌浪潮腾空而起，动用全身的法力暂时屏退两人，妄羲提剑忙追去击退。

"所有人抓紧！"

莫洵卿的声音裹挟着灵力穿透船体，路澜亦看见那位向来从容的掌门此刻衣袂翻飞，双手结印处涌出滔天巨浪。

“楚南翎，快，快让他们进入水幕里面”

水幕凝结成透明穹顶的瞬间，掌门指尖在清尾颤抖。

倏地，路澜亦后有位弟子身子不稳，跌倒在地。他连忙拉住他，可是巨大的晃动仍让那位弟子滑落出去，随后抛向了船外。

“啊啊啊啊——”

那位弟子在半空中尖叫着，眼看着马上就要坠落。

情急之下，楚南翎见状赶忙挥了挥手用仙气将他抬起，随后又将他推到水幕之后。

目睹惊险一场，路澜亦送了口气。

但此时他注意到用法力支撑起水盾的掌门，额头上渐渐析出了汗珠，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法力快要枯竭，弟子们快点到水幕后，稳住自己，我恐怕也就要撑不住了。”

生死关头，路澜亦的思维却异常清明。鬼气在经脉中游走，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凝成护体罡气。

"三成把握全身而退，七成可能暴露身份。"

他在心里飞快计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下方云层渐稀，嶙峋山岩已隐约可见。周围惊叫混哭骂在耳边炸响，而路澜亦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三丈外那片水幕结界。

有弟子陆续跑到水幕之后，路澜亦跑在较后的位置上，前边是叶子瞳，他看到贺珩已经安全抵达，正向他们两人着急地挥手。

叶子瞳跑得有些着急，脚下被一绊，向前摔去，路澜亦吓得神经绷紧，也踉跄了几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忙上前去扶。

有惊无险，旁边的长老先一步上前，一把拉起扶稳叶子瞳。

“千万要站稳，刚才我最后的法力已经消耗，不要再跌出去。”

水幕近在眼前，楚南翎先将叶子瞳和另一位弟子推入水幕内，随后自己也站到掌门的水幕之后。

现在只剩路澜亦自己在最后，仙舟晃动地越来越厉害，不过也再走几步就要到了。

可就在这瞬息间，受袭仙舟再也支撑不住，最后猛然一晃，将路澜亦晃向了一旁。

突遭变故，措不及防的路澜亦死抓住船舷，防止自己被甩出仙舟，紧接着沿着船舷用尽一切力爬向水幕。

路澜亦的指甲在船栏上刮出刺耳鸣响，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狂风卷着碎木屑划过脸颊，他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方才船体炸裂时，他竟咬破了舌尖。

仙舟行的并不算高，但毕竟在天上，以凡人之躯摔下的结果必然是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最绝望的情况便是，因为前期掌门和楚南翎长老操控了不熟悉的仙舟消耗了大量的法力，故刚莫洵卿和妄羲迎战黑衣魔教也此略有吃力。

现妄羲以一敌二不知去向，剩下的两位长老一个法力耗尽，另一个尽力支撑水幕。

无人能帮路澜亦，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自己。

原先的鬼气能为他所用，或许能获得一线生机，只不过一旦用出，便有可能被长老察觉，有极大风险暴露。

其实在守住性命面前，暴露也并非大事。

只怕是凡人之身，鬼气定不似原先路澜亦做鬼那般强大，到现在这种紧要关头，路澜亦也不敢保证自己用鬼气自保。

是否真的能保住自己这副躯体安然无恙，完全是个未知数。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快点，他还需要再快一点。路澜亦此时此刻的求生欲达到了极点，他还并不想死。

他双手死死拽住船围的栏杆，用全身的力气艰难地一步步挪动过去。同时他又努力保持着平衡，防止自己跌倒而功亏一篑。

最后一晃动之后，仙舟周壁多了几痕裂缝，船壁上的裂缝开始延伸，最后从船头裂到船尾。

令人绝望的碎痕声让其他人听得胆战心惊，而路澜亦则是听到之后心到达了谷底。

船身轰然变成碎片。巨大的碎片如同陨落的星辰般，被无情地抛向四周。

是贺珩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路澜亦——”

“不要——”

在这一瞬间，路澜亦身在半空之中，他无力地看向那水幕之后。

他看见莫洵卿尽力支撑着水幕再无法力顾及累到惨白的面庞，有的弟子惊呆无措，有人害怕至极地尖叫，也有人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最后的他望见了的，是贺珩焦急至极的面庞，还有叶子瞳捂面尖叫夺眶而出而出的眼泪。

他也约定自己带着那份未知去踏上新的仙路征程，坐实原主的过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旅途。

才刚刚夺舍，寻到肉身，打算开始新的生活。

这才……刚刚开始。

路澜亦不甘心，十分地不甘心。

一缕鬼气开始缭绕于指尖。

不能，还不能认命。

当初路澜亦还只是风吹草动便可能消散的魂魄，一步步艰险他都挺了过来，才有了现在的他，他还不能就此认命。

但仅剩的鬼气真的还能保住自己吗？

是恐惧，是迷茫，是绝望，是黑暗中冰冷的枷锁，束缚住路澜亦把他拉向无底的深渊。

好暗，好冷

…………

路澜亦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无力失重之感。

不行，还要再想想办法。

“路澜亦，抓住，快抓住！”

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路澜亦又睁开了眼，应该不是幻觉，是贺珩的声音。

随即路澜亦看到空中飘来一抹碧色的丝带，顺着丝带望去，碎玉般的月光穿透云层，照得莫洵卿掌门额间冷汗如银珠滚落。

那位向来从容的仙君此刻正徒手撕扯着鲛绡法衣，指尖血迹斑斑，却仍将绞成长练的衣带甩向自己。

“接住——”

是一线生机，也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路澜亦心狂跳了起来，在下坠之中紧盯着这飘过来的方向。

他注意力集中到了极点，瞳孔微缩，锐利的视线聚焦在黑夜中唯一那抹碧色之上。

看准时机，路澜亦神经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拼尽全力伸出了手

碧色衣带与路澜亦的掌心相碰，蓦然接触。

但也仅轻轻拂过，反应之间，路澜亦的手指和丝带便滑走相离。

路澜亦心又猛地一颤，无助紧盯着和他擦肩而过的丝带。

就这样错过了。

近了，离地面就要近了。十七丈、十丈、五丈——嶙峋山岩已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清崖壁上倒悬的冰棱闪着森然寒光。

最后一个救命稻草并未抓住，路澜亦心头沉下。

当机立断，双指捏一道鬼气。

暴露便暴露吧，总比没了命强。

尚且成功概率是未定数，但最后一刻，只能孤掷一注，赌一把。

不到十几米离地时，路澜亦鬼气绕于指尖，极细微的几缕鬼气凝聚开，丝线版渐渐围绕，包裹路澜亦的全身。

路澜亦口中碎碎念起灵诀，指尖一捻，眼眸瞬间再度卷为幽紫，还透着血红的，刚欲全身暴动。

……

远处一道月华般的剑气突然破空而至。月色光芒突然划破璀璨般黑暗，似是绚烂无垠的瞬间。

不偏不倚精准打中了正在下落的路澜亦，后者直接一口血咳出，但也并非致命。

他刚欲动鬼力缓冲，却发现那剑意把他刚蕴出的鬼气打散开来。

路澜亦心头猛然一惊，脑中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全完了，自己蕴出的鬼气也消逝入云。

这一打，力度不小，路澜亦惊慌之中，未发现这剑意改变了自己下落的轨迹。

马上欲等来那骨骼碎裂，一瘫肉泥的下场

剧痛在肋下炸开的瞬间，身体重重撞进冷杉林，断枝在颈侧划开血线，松针混着积雪灌入衣领。

"喀嚓！"撞断第七根冷杉时，他终于醒悟。剑气裹着他如放纸鸢般掠过树冠，每一处枝桠折断，却都精准卸去三分冲力。

濒死的窒息中，他听见遥远的水声。

且慢，地面变得好像有些蓝？

“噗通——”

刺骨的寒意顿时包裹全身，河水从七窍倒灌而入剧痛中。

自己好像还残存着意识，还能感受到冰冷的疼痛。

路澜亦望着水面破碎的月光，突然低笑出声。十几丈高空坠潭竟只断了两根肋骨，这比茶馆说书人编的戏本还要荒唐。

自己，这是……活下来了……？

是谁的剑意救下的小路就不必我多说了吧嘻嘻嘻。

本章晚上还会改一下哒。

＆接下来几章是一个小单元剧情，算是两主角初次结识吧，激动[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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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渡仙舟·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