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合合 第79章 第 79 章

剑行九道，纳恒阳炙气，御四海灵力，直轰而下。

剑阵中的恶妖被炙阳剑力穿刺而过，如灵气消散。

恶妖消散前发出不解地呐喊：“为什么……”妖尊庇佑天下妖族，为什么要为难妖族？

“因为你作恶。”

荇菜一把握住旋飞而回的流苏长剑，摄取落地的血红妖丹。她负剑身后，向倚靠大树得如剑青年走去。

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时间，荇菜常借用别人的气息化成江湖侠女。如今，她背负一把晶莹的流苏长剑行走云梦泽，过把除恶扬善的瘾。

山风拂颈，牵引如雾的白发轻浮。

九阳剑尊直起身，看她漫步走来，露出恬淡地笑：“你的剑术已自成一道，若不显露紫眸惑术，没有妖能认出你。”

荇菜也没想到十方山寺一战后，合欢妖尊在妖族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天羽宗凤尊。在一些恶妖当中，紫眸妖尊比妖族凤尊还受欢迎。

“若本尊走你的路，怎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荇菜把蝠妖的血妖丹抛去，被他接住后收入存丹鼎，“自从十方山寺退出修真界，原本会隐藏的妖族越发肆无忌惮，祸害百姓时都不会披人皮遮掩。”

“一物降一物。压制妖族的僧众在人世间消失，妖族行事就会横行无忌。十方山寺的僧众行走人世，五座锁妖塔的存在，都能对妖族起震慑作用。

如今，锁妖塔倒塌、文武僧众封山消失，凤尊又不禁妖族行走它国，百姓、妖灵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长远看，妖族和人族必有一战。”

九阳剑尊拳手抵在唇前，“咳咳咳……咳咳！”

荇菜看他状若病入膏肓的模样，轻哼了声，甩手穿过他继续往山上走：“若青虞宗的人看到你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本尊采补过你。”

“你没有吗？咳咳……”九阳剑尊又重重地咳两声，发出低沉地笑声，跟在她的身后上山，“缉妖令上写，三国交界的青螺镇出现剥皮妖，我们去那吧。”

荇菜头也不回地冷哼：“本尊只答应除妖三次，这是第二次。”

“你还答应我，封印不破，就徒步行走世间，一步一印体会人世感悟。”

荇菜驻足山道，回头看向仰面望来的剑修，出手细细地摸在他的眼角：“曾经，本尊在这双眼里见过动情，那不是幻觉。”

九阳剑尊顺势按住她的手掌，贴紧脸颊：“现在呢？”

“现在，目中薄情，剑志依旧。”荇菜轻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转修无情剑道？九阳，你在拿本尊修炼你的剑道。”

三年时间，两人对彼此的身体无比熟悉，敏感处、动情处，无一不熟。

然而，这样的两人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步结合在一起，就如两人一个没有放弃用“本尊”自称，一个再没有用“本尊”自称。一个以本尊警醒自己，一个用本尊警惕自己。

两人的最后一步双修入魂、融为一体，乃是绝道死路。

荇菜知道，一旦与九阳结合，他会像那些人一样成为冰雪大厅的尸体冰雕。

他也明白，一旦沉迷诱惑，与她结合，坚持的剑道如她识海冰湖上的冰柱，终会散碎一地。他已经破除她的幻术诱惑，但没有突破分身正主带给分身的情执迷道。

九阳的目光细细地扫在她遮掉四分容貌的眉眼。即便她余下六分容貌，也是世人无法抵挡的美。

“你这样说，我也会说，妖尊不也在拿我修炼功法，抵抗功法控制你的心神吗？”

荇菜白眼送他，下山一步，与他平视：“三年来，本尊确实拿你修炼《玉石还阳功》，不被功法控制心神，吞噬他人生命。

你呢，你拿本尊渡剑修的生死情劫，真是各取所需。”

“咳咳！妖尊这样在意，难道爱上九阳？”

荇菜冷嗤：“谈不过就谈情？呵，你和妖尊谈感情，你的情未免太自以为是。”

九阳剑尊重重地咳两声，转口道：“那个让你爱上的男人真是让人嫉妒。三年时间，我也明白嫉妒不分修为等阶、男女性别、年龄大小。我嫉妒你的夫君，曾经先遇上你又被你记下的男人。尽管，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未曾真正得到过你的心，依旧忍不住生出嫉妒。”

“冠冕堂皇。本尊也以为舍不得你，却能容忍你拿本尊修炼剑道。”荇菜不否认他得这份嫉妒，因为他坦然得接受嫉妒这份情感，又坦然地说“我爱上你，但我克制得住我自己。”

这是高阶修士的上层道意，自控力远飞低阶修士可以比拟。

荇菜抽回手，转看一侧的辽阔山境，翻回旧账：“你不曾说你在修炼无情剑道。”

“若我不走无情剑道，怕是刚入蜃珠洞境就已没命，哪还能坚持到现在。”九阳剑尊站在她身旁，低首胸前的苍苍白发，“即便转修无情剑道，我也付出代价。”

“嗤，收起你可怜的模样吧。若本尊没有窥见你的剑意心魔，当真被你的深情骗过。”荇菜再次翻个大白眼。

九阳识海里如瀑高悬的白色长炼，乃是纯阳剑力，炽白如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修起青虞宗少有人走，但走一个就能让全宗出名的无情道。

“你以习剑为名，困本尊三年，用三年时间对本尊最盛的容貌和身体祛魅，所谓审美疲劳嘛，一张再美的脸看得太久，不说眼睛看什么都一样，心也会生出乏味。你对本尊的容貌免疫后，接下来让本尊答应你除妖三次，想对本尊的人品祛魅。”

九阳剑尊轻笑，与她一起瞭望山川远野。浮云如苍狗，倏忽已变迁。

“你驱使美兕诱惑惊雷，造成十方山寺变动。这样的人品怎会让人迷恋？”

“是啊。但凡三观正常点，都不会爱上让世间动乱的妖女。本尊也不需要你的迷恋。什么时候你的剑道修成，就是你消散得那刻。本尊倒要看看，无情剑道能否扛得住本尊的《还阳功》。”荇菜重重地哼了声，绕过他继续往山上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无情剑道？”

九阳抿唇无声，跟上她的脚步：“初次见你时，在天霄山的山道，乍见心喜得那刻，我心生危机。

天龙道归魂殿，道生花以自爆法门脱身，入我识海被你剥离阵法，我察觉道生花依旧被那人捏在掌心，才下定决心入无情道。”

九阳剑尊缓下脚步，目视她仰首挺直的背影，流苏剑的流苏与她的黑发纠缠，宛如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他的眸光深邃又澈朗：“化神乃是修士间的分水岭。化神以下，修士力求破七情六欲，但不能完全勘破人间世情。元婴修士还会做人间帝王的打手。但是，化神以上，修士会敛七情入元婴，尝试分神入元婴。

合体境时，人和元婴再度合体，炼体炼心炼化七情六欲，不被情和欲困惑。

我本就处在这个阶段，若想要脱离分身的身份，入无情道斩分神七情六欲，不再动情执性。”

“原来是这样。”荇菜慢下一步，回看他，他又在看山野。

她想起花涟曾经解说的高阶修士的境界分层，其中化神、合体等境界说法与九阳说得差不多，“你处在合体境，试图斩掉入元婴的七情，本尊的存在正好是你入无情剑道的引子。”

“无情非绝情，大爱无疆，情至天下众生，视为太上忘情。青虞宗的无情剑道，又名太上忘情道。”九阳剑尊轻撩一缕山风，拂向荇菜。“我不会杀亲友证道，若行此事，无情剑道也是邪道。”

荇菜好像听到风在唱歌，捋顺耳边的长发，原本被流苏缠着的头发也已理顺。

她给九阳剑尊竖起大拇指：“若花涟有你这份魄力和决心，不会选择突破化神。人这一生，遇上他们一二位，已经三生有幸。话说到这份上，你又为什么甘愿输出灵力，被本尊吸收，害你几近跌境白发。”

“我已经说过，嫉妒。”九阳剑尊穿过愣怔的荇菜，先一步走上山，“太上忘情，必先入情。嫉妒正是七情之一。”

“你很坦然。本尊也觉得坦然迎接‘它们’，可以破除世间一切情道迷障。”

九阳剑尊咧嘴，就差笑出声。

他回身牵住荇菜的手，颔首道：“坦然接受正是破除七情迷障的关键。但是，人还是会顺心遂意，想要超过他们在你心中的位置。”

“活人怎么能同死人比。”

九阳剑尊恍然，亲了亲握住的纤手：“娘子真是好智慧。今日起，我不比也不嫉妒了。”

荇菜气得直接抽出手，又破怒为笑，主动牵上他的大手：“好你个九阳剑尊，不愧是化神修士。行，做完两件除妖事件后，本尊就看着咱俩鹿死谁手。”

两人徒步行走，一路上留下行侠仗义的“灼华双剑”名声。

灼之夭夭说得是荇菜，华之裳裳说得是九阳剑尊，宛如真闯荡人世间的侠女剑客。

至西塔国的边境，九阳剑尊发现荇菜比往日沉默，不解道：“青螺镇位于欧丝国境，近乡情怯？”

“没什么，想起些夫唱妇随的事。”

当年在青螺镇的秋日赏枫宴，荇菜与花涟以枫叶定情，又以枫叶分别，最终演成诀别。

九阳剑尊抚摸心口，深吸口气：这姑娘什么都好，就喜欢挑战人性。我说不嫉妒就不嫉妒。

荇菜挑眉，观他脸面，清朗有力的眸光依旧韵着淡淡的情绪。

“一月来，你的坦然道好像没这么容易坦然啊。”

“若娘子……”

“别这么喊本尊。尤其这地方，更不行。”荇菜快步离去。

她踏入枫林，踩到一具尸体，迎风望去，空气里满是腥臭尸味，幽暗泛红的枫林里飘荡着尸体，宛如林中随风飘摇的猩红枫叶。

九阳剑尊随在她身后，目睹枫林里这幕，蹲下身查看尸体：“剥皮去脸，真是好残忍的手法。缉妖令上说得就是此地。”

荇菜步入枫林，当年赏枫盛景代入现在，还真是两个场地。她仰头看向浮荡的尸体，驭剑气割去绳索，任尸体砸落眼前：“没有皮也没有血，嗜血的妖。难道又是蝠妖干的好事？”

九阳剑尊蹙眉道：“青螺镇上一片荒凉，这林里挂满尸骨，看来此妖穷凶极恶。”

“你我分开走。你的纯阳之气让妖物不敢现身。”荇菜抛出玲珑球，选定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九阳剑尊换相反方向，漫步走入枫林。雾气弥漫，幽暗的枫林越发寒凉阴冷。

荇菜穿过薄雾，踩入一条清澈泛腥气的溪边，一道腥风袭来，耳畔传来诧异地呼唤声。

“花娘子，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