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呜呜呜……恶人要杀我,没刺深就被仙人杀害。仙人及时救下我和书生,又把我的伤口治好。”荇菜觉出累,一个谎话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穿书前,一辈子说的谎话都没有今日多。出门在外,身份全靠自己编,一时悲从心起。
来此不到两天,前后死两次。真是酸涩难当,眼泪滚得越发真诚。
周老夫人拂开白夫子,走到荇菜的面前:“姑娘,别哭。你遭此番罪,若你爹娘担心流言不要你,老婆子要你。”
满是褶皱的手握住荇菜光滑的手腕,轻轻地拍在她的手背,朝议论纷纷的人群大声道,“我家檀儿在儿时被合欢宗的仙人检测过,纯水体质,可以修道。
那时候他小,怕离家太远,怕我病时无人照料,跳荷花池都不去修仙。如今,算是圆了当年的事。这位姑娘一瞧就是好人家的孩子,身板挺正,没问题的。白先生啊……”
周老夫人提起当年的事,围观的乡里都记起这事。项檀有修仙根底,只是舍不得周老夫人,宁死不去修仙。
“老夫人。”白夫子赶紧上前,“您说。”
“按姑娘说的地方,麻烦你派人去寻。若真有恶人的尸体,报官了结。姑娘和箧囊,我先带回去。”周老夫人见白夫子应下,示意荇菜背上箧囊,带上她,杵拐杖离去。
人群让开道,目送一老一少离开。
经此一茬,大家议论纷纷:
“老天把送来的项檀要走了,又给周老夫人送来个水灵灵的姑娘。好人不孤啊。”
“谁说不是。当年几镇连选有仙缘的孩子,项檀确实有仙缘,但他宁可跳荷花池,都不肯去修仙。”
“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仙人这么好说话?”
“哪里好说话啦,他们直接发火抢人。咱们欧丝国是合欢宗和国主联手治理天下。乡长能干,搬出当日观礼的时征王。王爷震住检测仙缘的修士。若项檀去修仙,能给镇子什么好处?项檀当状元,咱们青衍镇才有面儿,惠及乡邻。乡长当然是站在项檀那边。”
“项檀也没去考状元啊?傻子才不选修仙选考状元吧?”
“这得说到周老夫人的心疾。修仙是好,小命别裤腰带。你听说谁白日飞升?状元郎,一生富贵尊荣,有钱给家人治病,怎么不好?”
白夫子站出来道:“人各有志。咱们啊只能看到咱们能看到的东西。多谢诸位关心项檀,大家散了吧。”
人群闻言散去。
周老夫人担心荇菜留在书局被人指指点点,决意带她回家。
蕙永在家里收拾残局,气愤地告状:“老夫人,家里一团乱。藏银子的地方被人翻过,瞧着是丢了钱。白先生的人说会帮我们把钱要回来,去赌坊抓那赌鬼江郎。”
周老夫人颔首,与荇菜清澈水灵的眼睛相撞。老夫人一生与人为善,也是这样教项檀。
她愿意相信荇菜说的话,却忍不住叹息:“姑娘,怎么称呼?”
“荇菜,一种可以做饼子吃的野菜。”荇菜抿唇,其实这个名字寄予父母的期待。
“荇姑娘暂时把这当家吧。”周老夫人说完进屋。拐杖敲击在青石地面,发出咚咚声。苍老无力的声音从堂内传来:“钱丢了没事,人在,平安就好。”
蕙永好奇地瞧向荇菜,匆忙点头后追上老夫人,继续收拾屋子。
荇菜有些不知所措,本是转交箧囊和囊里的银子后就走,但是,多少有些被周老夫人的言行影响。
老夫人只有一个丫鬟,若是就这样离开,良心过不去。
心酸的荇菜伸手,反复翻看手掌手背:“昨晚像是被鬼控制,有印象,没自控力,怎么就敢那样呢?”
“姑娘,进屋吧,来帮把手。”周老夫人怕荇菜见外,在厅堂口喊她。
荇菜“哎”了声,压下复杂的心情,环顾宅邸:一院两宅。
小宅是灶房、杂物房;大宅一进,入堂屋后左右两厢房,当中方桌、靠北高几,上挂两幅字,写得端端正正:“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蜀主孟昶的对联。
高几右侧一道后门,直通后院。
蕙永从西厢出来,气鼓鼓道:“那个杀千刀的江郎,让他死在赌桌上吧。他把公子的书稿全弄乱,怎么整理出来啊?呜……”
荇菜放下箧囊,朝小姑娘道:“我来吧。”
蕙永做不了主,看向从箧囊里拿出青袍衣物的老夫人。
老夫人朝荇菜点头,目光慈爱:“姑娘识字吧,麻烦姑娘。永儿,帮姑娘整理公子的卧室,今夜姑娘住那。”
“啊?”蕙永诧异地看向荇菜,目里透露“这不合适吧?”
周老夫人抱紧青袍衣物,嚅唇:“公子修仙去了,暂时不会回来。”
蹒跚着进东厢,背影孤寂。
老人家不想悲伤被人瞧见,一个人偷偷地躲进屋,独自难过。
周老夫人年轻时经历过家人生死,在大风大浪中见到襁褓里的项檀。那时候,她本意寻短见,却因项檀活下来。
人已一把年纪,许多事都能看开,但项檀修仙这事,明面上接受,心里很难过。
荇菜与蕙永大眼瞪小眼。蕙永的眼里含上泪。
荇菜扯唇角:“先收拾吧。”
“哦。”蕙永领荇菜入室,哽咽地念叨:“公子怎么可能去修仙呢?不可能啊。”
西厢的屋子隔出两间。
外间书房,内里卧房。书房的地上飘散一堆手稿,蕙永不知所措地抽泣着:“唔,往日公子亲自整理这些书稿,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说我会弄乱顺序。其实,我知道公子知道我不喜识字,不爱干这活,才放我出去玩。
如今公子不在,我……”
荇菜无言,一张张地捡起散乱的书稿,堆放整齐。
看向抹泪的蕙永,思索再三,开口道:“永儿,你怎么会说项檀不可能去修仙啊?老夫人不是说你家公子被合欢宗检测出纯水体质,有修仙底子吗?”
蕙永边捡书,边道:“我听老夫人说过公子有仙缘的事,也好奇问过公子。公子说:合欢非我道。这不就是拒绝的意思吗?老夫人说,那年公子跳进镇上的荷花池,死都不肯去。当时,乡长出面,拿欧丝国的体面和时征王爷的面子才说动仙人放手。”
荇菜有种不祥的预感。
“公子一定不愿意去合欢宗修仙。他说过陪老夫人到死,会给她送行。他考过乡试,被乡长催着去会试,也没上京城。他说他年轻,得再读几年书。”蕙永叭叭道,“早年老夫人劳心劳力,心疾重到走不动路。后来,公子买了我照顾老夫人。眼见这家日子一天天变好,公子就不见了,呜呜……我真怕老夫人受不住。若不是公子赚钱买药,把老夫人调养得这么好,怕是早撑不住了。”
荇菜五味成杂,书生真是好人。
……老夫人会相信那番说辞吗?像她说得那样,宁可相信人平安,也不愿意相信书生死了。
……不对,怎么能说书生死呢?明明是生死不明……
荇菜心头烦乱,重重地放下书稿,朝蕙永道:“我等一会再整理成册。”
蕙永应下,瞧眼外面的日头:“我去烧点水,热点馒头。”
荇菜轻出口气,自觉地跟去帮忙。
不论消失的人如何,在的人得一日三餐地活着。
灶火下,她得空翻捡金莲的记忆。
金莲的脑子里没有太多的外界知识,只有居所处的一殿白莲,外加一篇《欢情诀》,便是花涟长老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不清。
金花一撺掇,金莲紧跟下山,多少有点被关久,好奇外面世界的原因。
恐怕是剧情大婶知道金莲是龙套,简单着墨,就有这样“一清二白”的人生记忆。
青衍镇的人一日两餐,不流行吃午饭。
但是项檀交待过蕙永,老夫人年轻时饿得狠,伤过肠胃,得少食多餐。午时给她送点好克化的小食。
蕙永把早上的馒头热下,加上一碗水送给老夫人。
荇菜也得一份馒头和水,囫囵地填饱肚子。
下晌,蕙永总在找活干,是个麻利的女孩子。
荇菜瞧她像个陀螺,转个不停,找她问话:“怎么总在干活?”
蕙永不自在道:“公子在时,我可以同隔壁的蓉儿玩。可是,公子不在,家中没有进项。若把我卖了,再给老夫人换几贴药钱,能顶几天。我…… ”
荇菜越发不是滋味,抱着蕙永安慰:“我瞧过你公子的书稿。他在写游侠小说——话本子。我也能写。”
蕙永眨眼,奇道:“小姐不回家吗?”
“别叫我小姐。我叫荇菜,你叫我行姐。”荇菜拉把蕙永的鬏鬏头,惹得她瞪眼。
“我不叫我行姐。小姐喊我永儿就好。”
荇菜哭笑不得,手指自己:“行姐。”
蕙永怯怯地看向荇菜:“荇小姐。”
“行吧。”荇菜放弃同她较真称呼,“同我说说欧丝国吧。”
“咱们欧丝国最大的门派是合欢宗。”蕙永抬头看天:“太阳斜过半,我去做晚膳。”
荇菜看她又去忙,帮她烧灶火。
“听公子说,这个合欢宗只收长得好看、体质特别的童男童女。”蕙永从灶台处歪头,望向灶下的荇菜,“我也是听公子说:大陆十国,各有宗门,什么天龙掌生,三生送死。”
破书里有这段?朱琴天下一站不是去即谷巧遇金花化身的瑶姬,再结伴上青虞宗拜师入门吗?
荇菜戳着烧火棍,回忆原书里第二幕后的章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