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合合 第103章 第 103 章

战局落幕。

金猴姐上前揽住荇菜，无声地拍在她的后背安抚。

长恨落地上前，盯在朱琴天的尸体。

朱琴天体内的元婴察觉到危机，主动疾飞出体，被长恨的拳气击落，炸成驳杂的灵力，散向天地。

荇菜抵在金猴姐的肩头，愣怔地看向长恨：……忘记元婴不死，元魂不灭。丢人丢大发了。

长恨默默道：“我杀的。”他移开目光，不再与荇菜对视，神思横扫没有人气的青衍镇，“本就该死，此镇无一生还。”

荇菜垂落眼神，喃喃道：“全都怪我。”

“此处的生魂还在地下徘徊，冥神剑上的阴灵珠吞噬镇民的血肉。若是他在这里，可以让青衍镇人复活。”长恨不忍她难过，道出事情转圜的机会。

跑回来的羽化生没落地就先接话：“不错。当年，大妖美兕蛊惑人修攻打十方山寺，妖邪尽出，祸乱高昌百姓，以至于尸骸遍野。

师尊出手，救活无数死去的人。”

金猴姐想起昆山大水，也道：“当年，我降落此界，引动山洪，淹掉无数人的家园、害无数人死去，也是他再次造就昆山、山泽两国。”

荇菜环顾他们，生出质疑：“他真是创世神灵，可以挽回他人的性命？”

金猴姐刚点头又僵住：即使黄椒，在大水中也有选择不救的人。

“不确定？”荇菜读懂金猴姐的意思，又问长恨，“他不是神罚囚徒吗？”

长恨默然：黄椒活得比谁都久，没有人真正看透过他。

羽化生走近道：“他确实被囚禁此界，但他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星辰塔里的十方星环是镇压他的存在。他也守着星辰塔，不让十方星环破坏世间。

你喊出得那句话我听到了。

天道一直以祂的方式捆缚师尊，不让师尊脱离此界。因为师尊一旦离开这片寰宇，意味这方世界会顷刻覆灭。

这是神罚、师尊演化世界后生出的天道，以及师尊本人的三方博弈。”

荇菜没明白他的意思：“黄椒究竟是什么？谁在罚他？究竟谁才是神？”

羽化生无法回答这几个问题，因为这是连他这个徒弟都参不透的事。

他选择单膝跪下：“师娘，这世上能让师尊归来得只有你。天命之女，天命之敌，可以杀他困他救他的人，正是你。”

荇菜被喊得后退一步。羽化生变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生道护尊。

但是，荇菜没有变，想要得依旧是那几个目标。

“我……要冷静一会。”

荇菜选择转身离去，奔向合欢宗的莲花峰。

羽化生扫眼地上朱琴天的尸体和冥神剑，长出口气。

他拦住想要离开的长恨，递上冥神剑：“她心中有愧，此镇百姓皆因她而亡。等她反应过来，必后悔不已。现在是护下此地魂魄的最佳时机。

若再迟片刻，即使师尊复活，也无法救回这些人。”

长恨思量片刻，拿过冥神剑，朝金猴姐颔首，飞身上青衍镇的半空。

他持剑御灵，阴灵珠开裂，散出丝丝阴气。

冥神剑下坠，直插地脉中心，拢起镇内无数的枉死魂魄。

长恨钟出，变大无形，笼罩整座青衍镇地界，护住这些徘徊不去的不甘魂魄。

长恨朝羽化生道：“此法只能暂时固缚青衍镇人的魂魄。若想要他们复生，须得在冥神剑吸收完阴灵珠内的血肉前完成。此外，必须赶在冥神剑的阴气将此地魂魄侵蚀成怨灵前。否则，一切前功尽弃，即使黄椒再世，恐也无转圜余地。”

金猴姐：“只有他才能办到此事，对吗？”

羽化生肯定道：“是。师尊他无所不能，只有他才能办到此事。”

金猴姐不服气：“既然这样，他为什么选择裂魂散神？真是没用，他让小荇这么难过。”

羽化生：你确定她是为师尊难过？

“师尊自有他的用意。”拦下打算离开的长恨，躬身请道：“长恨长老，三生道已经在各地建坛，请尽快返回泽被湖，召集天龙道弟子和天下正道修士主持大局，不让天下生灵涂炭啊。”

长恨眺望合欢宗的方向，摇了头：“我已经选好归处。”又转向一脸失望的羽化生，“十方寺佛笼得解，圆空主持还在。

皎月已死，天净宗的宗主月净尘还在。金沙虽是昆道宗老祖，但不问世事久矣。若天下罹难，昆道宗真会坐视不理？

天龙道可以灭亡，天下人不会亡。

道祖天尊划定十国八宗，就是希望凡人归凡人管理，修仙者归修仙者管理，互不干扰。但是，三生道人行事截然相反，搅乱天地气运、势力分布。

羽化生，你真正要做得是游说各地，再次集结修真力量，抵抗三生道，完成他本该做的事。

至于人间的政局变迁，凡人爱强、寿短，总要有人出头管他们。”

羽化生目送他带金猴姐离去，扶额道：“长恨长老也是师尊的分身，怎么一点都不像师尊。明明他就守在浮空岛呀。”

行动的方向已有，羽化生不能在此地久留。他招来门徒金盏，让他守在合欢宗附近，一旦合欢妖尊异动，就尽快回禀。

**

荇菜站在莲花峰的三角梅树下，仰看火红的大树，宛如秋日的青螺镇枫林，让人觉出美好。

“峰主，回来了。”赖管事向荇菜行礼。

荇菜回头看他，盛丽的面容让赖管事惊艳，但他极快地恢复正常。

“赖大，你不一样了。”

赖管事垂身含笑，点头道：“多谢峰主教诲。赖大日行三善，玉华镇的人都说我受菩萨点化，将来可以修成正果，呵呵……”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周身气息祥和平静。你的后院怎么样了？”

赖管事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难为情道：“哪来后院啊。子女已各有奔头，小儿子带儿媳妇和他老娘去青衍镇扎根，日前托信回来，说学我在青衍镇做善事呢。

大女儿说，玉华镇的好事都让我做了，她们啊奔外头去做好事。

嗐，这年头好好活着就好。各地战乱，修士失踪，乱得很啊。赖大担心他们，但也就这点本事和能力，只能多做好事，祈祷他们平安。”

荇菜的神色微僵，一言不发地面向远处的果园。

赖大知道峰主的性情不定，以为这次历练回来有所改观，看来还是老样子。他躬身行礼，告了声罪，自去忙碌。

荇菜回身看他离去，默默地坐在三角梅树下的石凳发着呆。

半月尊者立在荇菜的面前，勾起徒儿的下颚，瞧见一张受了委屈的绝色面容。

“本尊以为你回来也就元婴后期，竟然入化神。你的运道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荇菜起身行礼：“师尊。”

半月尊者见她让座，也没坐，而是将荇菜抱进怀：“孩子，受苦了。”

一瞬间破防，荇菜却已哭不出来，紧紧地抱住半月尊者，感受对方的体温，哽声道：“师尊……”

半月尊者没有问她一路的历练内容，陪她坐到日暮西山的黄昏时刻。

黄昏的三角梅绚烂地宛如火烧云，盛放着，枝叶招摇，但它不轻易落叶。

它是一种热烈、坚韧不拔的花树。

“为师初见花涟，他就是一个谨慎不敢多言的孩子。我建议他种下这棵树，告诉他人生的希望就像此树，而一切地等待都会迎来终点，不论是盛放或枯槁。至少，他等过，期待过，也爱过……

三角梅有个很好听的别名：爱无伤。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有了真爱宛如此花，灿烂人生。

徒儿，为师不知道你在困苦什么。但是，你已经走在此道，何不继续灿烂地走下去。”

“师尊。”荇菜看着半月尊者消失，默默地仰看巨大的三角梅树，静待着它被黑夜笼罩，又在月华下招摇。

一直到天亮，荇菜看到赖大来禀。

赖大：“两位自称是峰主的朋友，已经下榻山腰待客殿。另外，欢喜峰的贺喜长老来问：峰主可有见过他的弟子青柑。”

荇菜摇头道：“浮空岛陷落后我就没见过他。”

赖管事忍不住撩眸看向荇菜，峰主收敛以往的凌人尖刺，变得越发沉着冷静。历练总归是有好处。

“喜佛峰水幻仙子请见峰主，正在峰下等候。”

荇菜又问了一遍，确定是水幻仙子，不解道：“以前这些人都是直来直往，这次怎么各个递帖拜见？”

赖管事与有荣焉：“自然是峰主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欧丝国和山泽国连襟，得到直通天龙道的航运，虽说天龙道败落，但是航线依旧在运作。百姓们只道合欢宗好、莲花峰峰主济世救民。他们只管吃饱穿暖、生活富足，何管天下谁管事呢。

其次，峰主现在是化神修士呢。论修为，仅次于宗主清欢尊者。”

“是啊。”荇菜忽然应道：这个世界的百姓管不上天下谁当权当政，重要得是他们安稳富足。

“你请她上来吧。”

水幻仙子不是一个人来，带来小小只的崔天行。

“这个孩子说要拜您为师，我就惦着脸求上门。”水幻仙子推了一把崔天行。

崔天行就跪在荇菜面前躬身磕头，被荇菜的灵力扶正后，小小的漆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荇菜察觉到孩子的特别，柔声问：“你母亲呢？”

崔天行一声不吭，转望水幻仙子。

水幻仙子叹了声：“玲珑伤重，来得时候就已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