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远方的梆子传来了初更的几声响,打更人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只剩零星几个在走动;街两旁的铺子也陆续地熄了灯、关了门、落了锁;一个毛孩子恶作剧,去偷邻居家的红柿子,却被大黄狗追着跑了半天街;三个绣坊的姑娘赶完了工,说说笑笑,结伴回家。
就在这时,街角一家不起眼的“江湖饭馆”开张了。
江湖之大,何以为家?
江湖之大,处处是家。
江湖饭馆,又名夜来饭馆。
因为,它总是在日落月升的时候开始营业,从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
它会为每一个到访的江湖人,做一份只属于他的食物。
入冬时节,天冷夜寒,最适合滚烫烫的食物,下肚、暖身,又热闹。
宋远桥面前摆着的,就是一锅热气腾腾,暖心、暖胃的火锅。
老板陈实介绍说,此锅名为“紫气东来锅”——
锅中的紫薯和血糯米、阿胶胶着,呈现出诱人的深紫色,与鸡肾、羊肚菌相互映衬,再撒入葡萄干、枸杞点缀,构成了一道视觉与味觉的盛宴。
宋远桥掂着大勺,浅尝了一口,即被征服。
他年岁渐长,喜食甜食,经过精心烹煮后,软暖香甜的紫薯,简直太对他的口味了,浓郁的药膳香味,又令他无比安心地敞开了胃口。
武当派的地位,稳居江湖前三,仅在少林之下。
每当江湖上发生大事,请帖都要送一份到武当门下。
师父年纪太大了,江湖上活着的,都是他的晚辈。他又天性邋遢,臻化大自在境界,不喜听人逢迎恭维,也不爱摆那前辈的谱。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不轻易下山了,常常闭关。
有好些年了,武当对外应酬,都是由他这个大弟子出面,俨然代掌门。
他跟好些人吃了好些饭,推杯换盏,迎来送往,都是世故人情。
像这般清静自在,找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一个人坐下来,天寒夜冷的时候吃上一顿称心的热乎饭,可太难得了。
他发自肺腑,大赞一番,锅好、料好、味道好,就连名字也取的别具一格。
陈老板回赞,“这‘紫气东来’底蕴深厚,尊贵又吉祥,正符合您的身份。”
宋远桥惯例自谦了几句,又埋头进这锅暖心的美味里了。
江湖人所共识,如无意外发生,武当下一代就是他接班了。
行走江湖多年,他习惯了自谦。
陆陆续续地,江湖饭馆里的客人多了起来。
他们都行色匆匆,几个馒头、两盘菜再加一壶温酒,吃完就走,似有急事在身。当然了,没有急事,也不会赶夜路。
唯有一个面相斯文的青衫文士,看着食谱看了好半天。
他看上去饥肠辘辘又窘迫。
“我们这里,白粥免费,给您来一碗?”
善良的老板陈实开口了。
“这位先生若不介意,可与宋某共享这道‘紫气东来锅’。老板是个实在人,用料扎实,菜品丰富,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宅心仁厚的宋大侠也开口了。
那青衫文士也不客气,当真与他同桌坐了下来。
他盯着宋远桥发福微胖的脸盘子,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半天,才恍惚道,“竟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大侠么?”
“不敢当,只是比几个师弟虚长了些年岁。”
“能与赫赫有名的宋大侠同吃火锅,可真是三生有幸!”
“同幸,同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