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大学南门,幽黄路灯之下,蚊蛾飞舞。
看着旁边紧捏手机浑身散发可怖气息的大少爷,两名保镖小心翼翼地对了个眼神,压低呼吸,将身体融入黑夜竭力降低存在感。
酒店寻人那日后,两人一直受自家少爷的命令保护那位周先生,其间逮住两次企图偷拍的私家侦探,暴揍了一个带匕首打算行凶的小混混。今日他俩见到俞家旁系的人,却不好贸然出手,于是将情况汇报给大少爷,便有了刚才电话质问的那一幕。
对,就是质问。
那竭力遏制愤怒的语气和样子,和栓子前几天去捉他老婆的奸时一模一样!
两名保镖用眼神暗中交流,随即看着攥紧拳头的大少爷深吸一口气,又不甘心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脸庞还泛着冷,语气却全然变了,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你……在哪?”
他颤抖不已的嗓音,果然引起了电话对面的注意,“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累?”只听喘气声,不见回应,对面又含含糊糊地解释:“电话是不小心挂断的。”
不小心。
呵。
主动上车去幽会男人也是不小心吗?
俞墭嘲讽地勾起唇角,丝丝冷意向周围漫溢,说出的话却满是善解人意的温和体贴:“嗯,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下你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给我带点药,你要……有事的话,就不麻烦了。”
“药?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对面略显着急的声音穿过听筒,总算带来一丁点安慰。
脸上的阴沉寒霜稍微褪去,俞墭脚步一转,散漫地靠着直溜溜的路灯杆子,用浓重的鼻音说:“唔,头有点疼,好像……发烧了,呼吸也有点困难……好冷……”
伴随一句句嘟囔慢语说出,气息也愈发虚弱,还从嗓子里挤出好几个艰涩的咳嗽。
“我……让别人带药吧,你不要又在图书馆学到闭馆,早点回……”
手一松,“啪——”,这回换他的手机摔向地面。
清脆悦耳的声音惊扰了光晕下悠然飞舞的蛾子们,它们乱作一团,没一会儿,又聚拢回幽夜中温暖明亮的灯源。
对于面前的精彩表演,两名保镖嘴巴微张,看得一愣一愣的。
此等演技不去演戏属实可惜。
俞墭完全不在意自家保镖震惊傻眼的视线,弯腰拾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机很快再次振动起来。他凝眸盯着来电人的名字,却没接,转身双手插着兜走向幽静祥和的校园。
另外两人完全看不懂这番操作,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留在校外随时待命。
-
协济医院VIP病房内,气氛已然无法简单用诡异二字来形容,周矜羽先前的不爽傲气也在两通电话过后烟消云散。
由于心虚他闪躲着眼神,不敢与病床上的男人直接对视,却又本着对另一个人的担忧稍稍抬起脸,小声地说:“他好像生病了,有点严重,我需要回去看一下。”
曾经暴戾的男人如今虚弱得连床也下不来,自然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施加暴力,但门外还有人守着,周矜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默默等待男人放行。
俞天铭闻言却沉默不语,只用冷冽的眸光紧盯着周矜羽,直把人看得低下头搅手指一副站立难安的样子,他才轻笑了下。
“病了?生病不找医生,找你做什么?你能治病?”
语气相当平缓,不冷不热,却莫名听出两分讥讽意味。
周矜羽蹙了蹙眉,内心的天平不假思索向那边偏去,解释道:“他让我顺道给他带药,还没说完话,电话就断了,我……有点担心。”
“他的好朋友也不在学校,恐怕找不到其他的人帮忙,才会联系我。”
听起来似乎合理,又难掩牵强,若他真的不放心完全可以请其他同学帮忙,比起亲自赶回去,这才是最快速合理的方式。
只不过周矜羽怀有私心,他想借此赶紧离开。
气氛僵持不下。
俞天铭抿住苍白无血色的薄唇,不见松口放人的迹象。周矜羽等不及了,只得再拨了个电话过去,已然无人接听,更让他忧心起来。
“他好像发高烧了,会不会晕过去了?”
周矜羽提高声音,脚步也下意识往病床方向迈了两步。他不懂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对于心爱之人的安危这般冷漠,就好像从前不允许被人揭穿的深情都是假的一样。
他依然不敢说穿,只得捏紧手心,着急又混乱地说着:“其实他人挺好的,我们现在是朋友,我真的一点都不嫉妒,他聪明上进,为人仗义,心性单纯对待朋友还很真诚,他人真的不错,如果有一天你们……我一定会祝福你……”
“闭嘴!”
突然,一道厉喝打断了周矜羽颠三倒四的话语。
他哑然地张着嘴,仓惶的视线抬起,登时被面前的人瞳仁中翻涌的黑色吓了一跳,甚至有种马上要被掐住咽喉的恐惧。
他哪里说错了?
为什么不高兴?
可能是周矜羽表现出的坦然大度太令人恼火,俞天铭竟然打消了坚持让人留下的想法,再加上最近一桩桩一件件超出掌控的事件更让他焦躁不已,此刻不想再听见任何烦扰的声音。
“徐文,送人回去。”
话毕,虚掩的病房门立即被推开,先前的精英男进入病房。
周矜羽没注意两人说了些什么,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他懒得揣摩俞天铭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对这人的内心世界也不感兴趣,之后没半点耽搁跟着徐助理离开了医院,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这副恨不得脚底抹油的样子落在俞天铭眼里,又平添两分心堵,还感觉腹部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回想起那日宋星旭前来质问又发疯的场景,俞天铭本就郁闷的脸色愈发难看。
宋星旭之所以精神失控持刀伤人,确实是被逼到了绝境。铺天盖地的黑料搅黄了所有的代言,敲定的男一号也没了,而且不止广告代言解约,还要面临着天价的违约金。
他到处求人,然而先前捧他的金主这回全部神隐,没一个出手帮助。
为了个小明星得罪俞家,金主们既不敢,又觉着没必要。
外界都传言对付宋星旭的人是俞氏集团的某位青年才俊,然而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俞天铭算是背了半个锅。俞天铭做完手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调查那日KTV发生的事,他作为俞家人,自然有内部的眼线渠道,要查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并不难。
就是真相令人心绪难宁。
想来着实滑稽,一段与自己有关的感情纠纷居然需要别的人动手处理,还牵扯到那位鲜少出面又手段雷霆的本家大佬。
俞天诚,目前俞家的当家人,也是他的堂哥。
虽是同一字辈,两人年龄却相差十几岁,在俞家的地位更是天差地别。
俞天铭梳理着脑中纷乱的思绪,愈发有种事情脱离掌握的怪异感,好像在他未知的地方,许多事早已发生改变。
最初的变化,似乎是从那个人对他的态度开始的。
当真不爱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刹那,俞天铭的心口陡然被拉扯了一下,这种感受太过于陌生,以至于他不由地愣怔了好一会儿。
半晌,又勾起凉薄的唇,嘲讽地笑了。
如他这般将感情视为生活调剂从不走心的人,居然会有心痛的感觉,怎么可能。
……
返回学校的途中,周矜羽仍在不断拨打室友的电话,其间还联系了邱洵和苗壮壮,两人去东城看电影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邱洵便联系了住在明雅楼附近的同学,请他过去查看。
倘若人真的因为发烧晕过去了,现在赶去应该还来得及。
周矜羽抵不过内心的担忧,挂断电话后又对前方开车的司机大叔请求道:“叔叔,你能开快一点吗?”
司机没应声,坐在副驾的徐助理却抬眸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眼神透着些许怪异。
正在发高烧的病人和刚出ICU的伤患,究竟哪一个更值得关心,徐文一时间有点迷茫搞不清。而恋人与朋友,究竟孰轻孰重,他也没法得出结论。
不过,看后排这位先生的表现,似乎朋友在他心中的份量更重一点。
只是,朋友吗?
徐文心里一惊,不敢继续深思下去,摇摇头,转脸对司机说:“听周先生的。”
早点把人送到,早点交差,其实徐文宁可加班,也不愿意处理老板这些乱七八糟的私人情感问题。
这不,因为太花心,就被小情人扎了两刀,真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周矜羽这边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自从离开医院就把某人抛去不知哪个山坳坳大海沟里去了,一颗真心则悬着飞着,恨不得立即飞回学校瞧一眼。
好在车快到大学西侧们的时候,邱副队那边总算有了回音。
周矜羽面色凝重的接通电话,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发出“嗯”、“好”这样的回应,等车刚停下,立即道谢下车快步走向校园。
徐助理眯起眼睛漠然地瞧着这一幕,直到急匆匆的身影消失于视线,才抬手示意司机出发。
啧,真是差别待遇。
大抵老婆生孩子,也就是这般焦急程度吧。
-
周矜羽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直奔校园的医务室。
邱副队的电话里没说病得多重,只说人确实晕倒在宿舍了,让他直接去校医室。
前往途中,周矜羽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当看到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潮红,身体下意识颤抖抽搐的好友时,仍是没忍住眼睛发酸。
比他预想中的严重太多了。
万一没及时救治,普通的感冒发烧也会引发其他病症,可能患上肺炎,脱水休克,甚至烧坏脑子导致智力下降。
周矜羽一边思索感冒发烧带来的可怕后果,一边关切地观察病床上的人,柔软的目光从泛红的脸庞移到扎针的手背,再落到被绷带包扎的脚踝处。
周矜羽轻轻皱眉,朝一旁把人背来的篮球队队员轻声询问:“他的脚怎么了?受伤了吗?”
队员看着床上睡得很安详的队长,想了想说:“我到宿舍的时候,俞队就已经晕倒了,脚上的伤……恐怕是之前导致的,本来就有旧伤,可能不小心扭伤了。”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扭伤脚了?感冒也来得很急,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哪怕是每日锻炼身体看起来很好的人,也有病倒的时候。
周矜羽思索着点点头,转而对篮球队队员说:“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好的,大……”
队员一时嘴瓢差点把某个称呼喊出口,赶忙打住,转脸又笑呵呵说道:“那就请你照顾一下俞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
队员走后,仅有一个病患的病房更为冷清,周矜羽搬了张木椅子打算坐在床边,一转身,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幽冷冷的眼眸。
冷眸的主人醒了,撑着床沿坐起身,虚弱喘息的胸膛轻轻起伏着,眸光好似蒙着一层薄雾,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
委屈又可怜地,望着他。
诡计多端的……算了,你们来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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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