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墨还是没说话。
越轻辞带他回去,帮他用灵力烘干了头发。
“你要不要洗个澡?”
过了一会儿,姜遗墨淡淡道:“好。”
反正折腾的也不是他。
越轻辞深吸一口气,给他烧热水,打水的,幸好这么一折腾,天都要亮了,他也不用纠结他自己站这会不会碍了他的眼。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大晚上要跑出去?”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看见了一个,我曾经挫骨扬灰的人。”幽沉的声音传过来。
“……咳咳。”越轻辞轻轻笑了一声,“那你怕是出现幻觉了,我可以保证,刚刚没有出现第三个人,鬼魂都没有!”
“你真是自信。”
“怎么不自信,对了,你衣服脱了没,怎么还没下水呢?”
……
屏风后传来了水花溅起的声音。
越轻辞拿着一块布把小猫的身体包起来,念了几遍超度的法咒。
折腾了一晚上,希望明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吧。
……
第二天雨停了,天上却还是阴的,暂时无事。
姜遗墨大清早戴上了斗笠,越轻辞说要去把小猫埋了。
他不说话,也没有走的打算,好像昨晚只是一时兴起地护住了那具可怜的小生命。
越轻辞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嘱咐他好好待着,别乱跑,然后抱着小布包出去了。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姜遗墨走到了门边,单手推着门似乎看着他,但是没有踏出来一步。
挑了挑眉,越轻辞收起心底疑惑,也没说什么。
他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它埋在这个镇子里风水比较好的地方。这个时候看一眼小猫的模样。它是一只毛发稀疏的小白猫,蜷缩起来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就当做是日行一善。
“今年的雨水还是很大啊。”
“对啊,不知道是不是龙王发怒了,这些年接连水患,暴雨下个不停。”
“幸好已经把村子搬过来了。”
……
越轻辞转头看向路过的行人,他们身上还带着蓑衣。
昨晚的雨下得很大,现在地面上也没有干。对于渔民来说,暴雨天气确实不利于打渔。
……
他回到客栈,一切就如同他离开的时候那样。
越轻辞打开门进去,转头就看见了杵着墙的少年。
他大早上就戴着斗笠,抱着胸站着,耷拉着脑袋,看上去非常有距离感,仿佛就是那独行的剑客。
“你……”怎么还站着。
他面对着少年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桌上的水:“明日便走吧,再晚就要出事了。”
姜遗墨没说话。
越轻辞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骨节是苍白的,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服,隐隐有些颤抖。
这样的颤抖十分细微,这次却恰好被他捕捉到了。
对于一个握剑的人来说,这样的颤抖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是致命的。
越轻辞怔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姜遗墨,你怎么不说话?”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的身体。
“别碰我!”他突然叫起来,伸手挥开了他。
他突然强烈的排斥情绪无疑会吓到人。
越轻辞退了一步,看了一眼他刚刚挥出的那只手,无奈道:“你别凶啊。”
“别……别碰我……”他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越轻辞这下是真的发现不对了,他直接上前摘下来他的斗笠。
这是一张有些发红的靡丽的脸,猝不及防没了遮掩,他的眼睛陡然漫上一些水雾,像是被人揭开了面具后无处遁形而展露惊慌,仿佛是被发现受了伤的孤狼。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姜遗墨的眼睛还生理性地泛着泪花,眼睛里的凶意却都要夺眶而出。
“还给我!”他想伸手抢夺那顶斗笠。
越轻辞抓住他卸了力气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真是奇怪,明明从前并未见过其他人生病发烧,但是他却觉得姜遗墨一定烧得不轻。
“什么时候发烧的,你怎么不说?”
越轻辞问出口,却又觉得自己问不出答案,他明明就是个把一切藏进心底,倔强地忍受一切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
或许今天早上就不对劲了,只是他没看出来。
“别挣扎了,你这手是怎么回事?”他想抱起姜遗墨,不过一碰他他的反应就很剧烈。
“离我远点!”
越轻辞到底没打晕他,看着他的身体自暴自弃地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去,直到坐在地上,把整张脸埋进膝盖,明明身量那么高,蹲下抱住自己的时候却像个孩子。只有一只手被越轻辞抓着。
越轻辞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比起被治愈,他更希望的是把自己藏起来,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多可怕的事?
越轻辞探了探他的脉搏。毒素又发作了,此时正在侵蚀他的手部的经脉,破坏他双手的肌肉。
总算明白为什么中了这么多毒,下毒之人却不让他直接死去,除了有利用价值,还是因为他们想看他一点点失去一切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越轻辞又为他皱了眉。
一双手对于一个拿剑的人来说是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如果失去手,姜遗墨该有多久绝望啊。
他眼神闪烁,眸光微寒。
这一次,那个人是真的触怒他了。
心胸多狭窄的人才能做出此等下作恶心之事!
越轻辞蹲下身,照着上次那样引走了一些毒。
偏生姜遗墨突然发烧,没办法自己控制。
不过想想也对,之前大动肝火,又挨饿又生气,还被逼着打了架,确实是折腾他了,再加上毒发,这就直接发烧了。
“阿墨,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之前学会的控制毒素的方法。”
越轻辞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一道金光进入他的灵台,安抚了他的情绪。
姜遗墨听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他抬起头,两只眼睛周围泛着生理性的粉红,充满攻击性。
越轻辞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我不配提你母亲,对,我知道。”
这样说了,被猜中心思他似乎更生气了,重新把头埋了下去,
待他不动了,越轻辞把他抱到床上。
他的衣服套在姜遗墨身上,显得短小,脱下鞋袜,脚踝都是裸露的。
自从跟了姜遗墨,越轻辞感觉自己都成老妈子了,他有些心烦,想着要不为他专门找个人间的大夫,说不定有救呢。
他再探了探对方的脑袋,烫的他马上缩回了手。
“别过来!娘!”
又一次被反过来被攥住了手腕,越轻辞看过去,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但是惊慌,仿佛深陷梦魇。
“乖儿子,爹不走。”
“滚!”
越轻辞看他猫抓似的推了自己一把,一时无语:“那我走了。”
他转过身,没听到他的回答,但是等他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弱的一声:
“……别走。”
“我不是你娘,也不是你爹,你让谁别走呢。”越轻辞觉得有趣,姜遗墨究竟想让他留下还是离开。
他朝着床上的少年靠近了一些,蹲在床边:“你看清楚我是谁。”
不过待他走进,姜遗墨就抓住了他的手,死死攥着不肯放开。
“娘。”
“我不是你娘。”
“越轻辞。”姜遗墨咬着牙一字一顿,泛着水雾的眼睛努力睁开,死死盯着他。
他认出来了?
越轻辞看了一眼自己被用尽全力捏着的手腕,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对,我是越轻辞。”
“越轻辞,滚!”
越轻辞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少年满是怒意的脸。
他的嘴和手是吵架了吗?
“我滚,你放开。”
然而姜遗墨没有放开,反而握得越来越紧,然而嘴里重复着让他滚。
“我会杀了你的。”好不容易换了一句台词,还是这样的话。
越轻辞低头打量他这副弱小的模样,真心希望他能活到那一天。
……
毒素侵入他的手腕,他感受了一下那种左手使不上劲的痛苦,任由身体慢慢将它炼化,肌肉依然感觉到一阵酸麻。
姜遗墨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从早上昏昏沉沉到晚上,口中说着梦话。
他陷入深眠的时候,手会放松不少。
越轻辞并不确定究竟是因为这个毒素的原因还是他身体放松的原因。
他试图封住这些毒素侵蚀的速度,但是没有办法,是在是太困难了,他的身体已经成了毒素的巢穴,堵不住,疏散不出去。
如同前几天那样,或许比前几天还要严重,这次挺不过去,他依然只有死这条路。
“姜遗墨,你想活下去吗?”越轻辞叹了口气,并不抱着他能回答自己的希望。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黑色的睫毛颤了颤。
“我告诉你怎么能活下去。”越轻辞眼眸一转,笑吟吟地凑近他的耳边。
发烧的人浑身带着病气,姜遗墨更是病得快死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浑身散发着清气的越轻辞。
“跟我双修吧,我能救你。”他这么说道,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