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放轻脚步,飞速靠近那群人。
刷——
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冷寒意在她的身后突然出现,狠戾、暴戾地扑咬了上来。
江景鸢身上白光一闪烁,挡住了那股寒意。
她算是明白了,那个人还真不一定修为有多高深,但他的修炼功法绝对诡异莫测。他就像是可以让自身变成一道虚影、一股无形的黑烟……他仿佛已经是一个鬼魂,没有实体,自然也不会受到攻击。
江景鸢想着,身周的白光又亮了一度,手里紧紧攥着黄黑色的符箓,严阵以待。
呼——
下一瞬,她的眼前浮现浓黑的雾气,像是画卷上的浓墨以肉眼可见又势不可挡的速度向四周洇开,顷刻间就可遮天蔽日。
江景鸢止住脚步,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正好瞧见了那最后一点空隙被浓墨遮盖——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换她来面对这密不透风的“茧蛹”了!
叮叮当当,她身上的白光明明灭灭地连续闪烁着,没有一道攻击能破得开屏障。
黄黑色的符箓炸开,银白的闪电和金色的火星子在黑暗中凭空出现,照亮了远处的一片空间,又以极快的速度被黑暗吞噬。
江景鸢静静看着眼前的黑暗,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别的尝试。
不知道使出这招时,那个人现在身处何处……她想。
若是同样在“茧”中那还算有个突破口,若是和她之前一样是在“茧”外,那就只能等到对方力竭了。但若是要比谁的灵力更加充沛的话,她定然是比不上的……
周围,浓墨般的黑暗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试探着向她挤压而来,阴冷的气息黏腻地贴在她身周,试图腐蚀着她身上的屏障。
白光大亮,江景鸢毫发无伤。
江景鸢眨了眨眼睛。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那样顶着不断闪烁的白光直直朝前走去。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被吞进胃里的铁疙瘩,腐蚀不掉,又不舍得吐出来。那个人的手段也就只能牵制住她、困住她,而无法快速的真的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总是听人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其实反过来也一样,防御也是最好的进攻手段!
黑暗吞噬不了她,那她为什么不能以己为矛,在黑暗中刺出一个黎明破口?
她不觉得这片黑暗是没有边界的,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的——如果真的有无边无际,那一定是幻境。
甚至于,她觉得这个空间可能很小,比她感知到的还要小。
呼呼呼——
江景鸢在黑暗中奔跑起来,脚下的黑暗里不断有青蓝色的鬼手伸出,挥动着试图抓住她。
她的右手手背上血红浮现——
“威慑”!
黑暗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青蓝色手臂齐齐一僵,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白衣少女踩着一地手臂,畅通无阻地向前——
狠狠撞在黑暗上!
滋滋滋……
白光和黑暗对撞,烈火烹油一般。
从势均力敌到黑暗开始退缩……相撞的那块黑暗逐渐变得稀薄……“呼”的一声,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黑暗如潮水退散,暖洋洋的太阳光芒落在她的身上,驱散了阴寒。
她的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好了好了,传送阵布置好了,你们都快点聚过来。”
“欸,等等,我这边的东西还没收拾好!!”
“快快快,三师弟那边快帮忙扶一下!”
不远处传来众人兴奋的说话声,江景鸢这才感觉死气退散,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树叶晃动,阳光下,十几个白衣少年抱着剑,站在一处。
他们脚下,巨大的传送阵霎时亮起蓝光。
扑通……
青蓝的手悄无声息地飞快从地底伸出,猛地拽住了向前奔跑的白衣少女。
摔倒之际,江景鸢下意识回头,漆黑的浓雾再度缠绕上来,其中隐隐约约有一双双手臂向她抓来。
她瞳孔一缩,心底涌起不甘。
突然高涨的血红绸带如刀,狠狠划过扒住她脚腕的青蓝手臂,划过浓烈的黑色雾气,快得只见残影……
江景鸢一脚蹬开脚腕上的断肢,翻身跃起,咬牙冲向前方的人群——
传送阵上的十几个白衣少年身影闪烁着。
江景鸢看着,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明明每一帧都慢得一清二楚,自己却久久未能触及……
暖风吹得人面上生疼,在那群少年身影彻底消失前,白衣少女埋头撞进传送阵里。
眼前一花,霎时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清明时,江景鸢还未睁眼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吹打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就见面前十几个人也陆续睁开眼睛。
一时间,两方人面面相觑。
白衣少年们满脸懵逼。
啊……?
啊?
不是,你谁啊?
咱们认识吗,你就从我们传送阵里出来,多冒昧啊?!!
“你……”
就连他们之中最稳重的大师姐也是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要开口说话。
“咳……”
江景鸢面上平静无波,不紧不慢地拨开他们,自己走了出去:“借过。”
“……?”
“???”
“!!!”
一片白茫茫中,十几个白衣少年全忘了事先安排好的下一步行动,一个个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风雪吹过。
已经逃窜出去老远的江景鸢,她此时正闭着眼睛站在一处被风的小山后,缓缓抬起手——无助地捂了捂脸。
不过只是片刻,她就从心里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暂时远离危险了。
而且还被顺带着来了白昼山。
她放下手,环顾起四周的景象。
白昼山位于渊国最北边,是与裕国接连的一道天险。白昼山脉深处区域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一年四季都是风雪交加。但是白昼山的另一边,裕国及北,又有四季和黑夜。
——关于白昼山上这一异象的猜测,众说纷纭。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白昼山这一块的空间并不与其他地方接连,是独立存在的。
这种猜想为白昼山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但不可否认的是,白昼山可能真的是最接近神迹的存在了。
若是有法器在白昼山出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必然会叫无数人蜂拥而至。
江景鸢眯着眼睛,目之所及皆是一片亮到刺目的白茫茫。细雪带着风吹在她身上,寒意仿佛要渗入骨髓,连带着脚腕上消退的阴寒死亡气息都活跃了几分。
她从手环里拿出白色的毛绒斗篷裹住整个人,远远一看,整个人彻底融进冰天雪地之中。
她下意识垂眸——
下一秒她就死死地闭紧了眼睛,眼角流下泪水。
好亮!
她差点要被雪地的反光亮瞎眼睛!
她闭着的眼睛流着泪水,不敢再睁开,只是神识探进手环里翻翻找找。
良久,她只找出了一枚红褐色的丹药丢进嘴里,抑制住了阴寒气息的扩散,但一双眼眸仍然紧紧闭着。
江景鸢只好闭着眼睛,用神识探路。
刚才她不管不顾的就跑走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法器在哪里……江景鸢根据模糊的记忆往回走。
她还是远远地跟着那队人走吧。
白雪皑皑,冷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吹得地面飘飞起细雪。
冰天雪地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团白色毛茸茸正慢步走在柔软的雪地上。
裹着白色毛绒斗篷的少女朝着一个方向走着,神识看到的始终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雪地,耳边听到的只有头发与斗篷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风雪轻轻吹过的呼呼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她走了很久,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着……
无边无际的孤寂笼罩着她,她觉得自己是走错方向了,但此时的她好像也只能继续走在这一个方向上。
沙——
江景鸢踏出的一脚刚巧踩空,如水如泥的白雪裹挟着她的右脚向地下深深地陷了进去。
江景鸢整个人后仰着一滑。
她还没有摔倒,也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江景鸢一怔,神识探去,描摹着她侧后方的人的轮廓外形。
突然,她外放的神识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披着斗篷的少女一动不动,像是在一瞬间变成了这漫天风雪里屹立不动了千古的一座紧致到绒毛都根根分明的白色雕像。
刷!
刷刷!
接连不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在她的四周响起,惹得一片片白雪纷飞。
白昼山的雪里带着清香,而此时,这片清香里混杂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黏腻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
在江景鸢神识探测的画面里,那一个个或者说是一团团的东西在满是大坑的雪地上快速移动着,杂乱,又好像别有一番规则。
打断它们!
一瞬间,江景鸢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念头:必须打断!
她不知道它们究竟在做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打断的话会非常危险——心脏砰砰砰猛跳,耳边满是自己血液流动的汩汩声,这是会威胁到她生命的危险!
几乎是在那一个念头刚刚浮现的同时,江景鸢的两只手里已经抓紧了五、六张黄黑色的定身符和一把深灰色的化骨丸。
在白昼山,她不好使用破坏力大的符箓和丹丸——但是,同样的,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江景鸢闭着眼睛,灵巧地穿梭在那一个个鬼东西间。
少女被斗篷遮住的脸上平静又冷漠。
深灰色的丹丸飞射向各个方向,触之即可化为一滩脓水。
黄黑色的符箓两三个一起丢掷出去,紧接其后的是白衣少女手中映着雪光的长剑——
少女的眼眸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东西。
她看到了,从雪地里破土而出的东西。
站立着的,已经被雪水泡胀了的,皮肉脱落的……
人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