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她已经用了最好的敛息符。
“茧”中的女人能发现她是因为距离太近了,但隔着三个庭院的话怎么可能会发现她……
江景鸢的心狠狠一颤。如此大的实力差距下,仅是现在的“螣蛇”印记不一定能让她全身而退。
呼……
冷静。
只是看向这个方向的话,说明那个人并不是很确定她的存在,或许那个人也在疑惑这点。
如果真能察觉的话,她方才在庭院中的时候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江景鸢飞速思考着。
对,就是这样。
她只要让那个人“看”到这里有一个正在破茧而出的鬼怪就行了。
这样才刚刚诞生的鬼怪根本不会让那个人提起任何情绪,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她就可以趁着这个时候从宅院大门离开!
江景鸢的右手手背到手臂上传来一阵细细麻麻的疼痛,血红色的无足而飞的螣蛇缠绕其上,目光凶狠地张开了嘴。
仿佛一道无形的攻击落在了完全破茧而出、正用四肢在地上爬行的女人身上。
女人骤然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火红宅院,就连头顶黑漆漆的池水也被震出漩涡。
那道冰冷的目光果然锁定了女人。
江景鸢屏住呼吸。
下一瞬,那道目光就毫无兴趣地收了回去。
而江景鸢就趁着这时无声无息地奔向朱红的宅院大门……
她知道她在这里不管使用多少“螣蛇”印记的力量都是白白浪费,于是她想到了“惊吓”——
“惊吓”和“威慑”,这是她可以使用最少力量的招式了。
听着身后女人的尖叫声,她默默地想:“一如既往的好用。”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大门一条缝,黑衣少女衣摆飘动,如一阵云烟般钻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刺目白光,江景鸢急忙闭上眼。
片刻,她才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然后再睁开另一只眼睛,看向前方。
她错愕。
她竟然看到自己的眼前是一条街道。
金乌高悬,炽白的阳光洒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上,灰白的石砖地面闪烁着亮眼的光。
江景鸢回头,发现自己身后是一处院落,她就是从宅院朱红的大门里走出来的。
她愣住了,池底的法器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可以在现实定位传送——就算早知道这个法器诡异非常,但她此刻还是激动地心脏砰砰狂跳。
这堪比传说中的神器吧!
江景鸢抬手搭在火红的门上,思索着门内是什么景象。余光一扫,她转眼看想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黑红色的双“喜”字图案。
这是……?
她呼吸一滞,忍着内心激动,放开神识去感应。
能明确地感知到,如果她想,她随时可以借助这个双“喜”字图案的媒介回到法器杀境内!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天上落下的馅饼砸得脑袋晕乎乎的。
谁能想到!本以为自己跟这个法器是彻底无缘了,转头却突然被这个法器找上!
等等……
江景鸢回神,冷静了下来。
世上真的有这样好事吗?
那样一个嗜杀又诡异的法器,它为什么要帮她?
没错,她能这么顺利地离开,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个法器在帮她。包括把她送来这里,绝对是法器自身的意识作为。
为什么要帮她?
明明她和那个人的差距如此之大,就算要选也应该选择那个人啊……
江景鸢没有过于纠结,只是顺着街道走着。
好处已经给到了她,未知的代价也必然在往后的某一天找上她,她现在纠结也无济于事,唯有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才有谈判的资格。
现在,离开了皇宫,又有了这么一个几乎等同于免死金牌的东西,那她当然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了。
拐过两条街道,她这才见到稀疏走动着的人。
“喂!你去隔壁街,别在这里挡我生意!”
“你还有生意吗?”
“你!”
“哈哈哈哈,你可别再说我挡你生意了,你一年到头开张过几回啊?”
江景鸢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街道对面支着两个小摊,左边立着一个幡子,幡子上大大地写着“卜筮,不准就退钱”。
两个摊子里各一个少女,一个白衣绣着紫色图纹,一个青衣上画有泼墨山河。一个笑,一个呲牙咧嘴。两人斗起法来,都控制着没有动到摊子一丝一毫。
“啊啊啊——镜佑兮,我要杀了你!!!”
青衣少女张牙舞爪。
“唉……”
被喊作“镜佑兮”的白衣少女叹气着摇了摇头:“要不怎么偏偏是你这么倒霉呢,到底还是你傻啊。”
“你说什么?!!”青衣少女怒火冲天。
镜佑兮一摊手:“你要是有那个本事的话,直接绑了我再找神兆门要赎金啊,那时你还需要出来摆地摊?”
她目露同情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反倒是动了我,你就等着被天下追杀吧。”
“好好好,那你现在就让我绑了吧!”青衣少女咬牙切齿,凭空拿出一条泛着白光的绳子,说着就扑了上去。
白衣少女轻松躲避着,装作恍然的样子说:“我都忘了,原来你打不过我啊……”
她嘴角一扬,挑衅地看着青衣少女恼羞成怒的面容,总结道:“余临欢,又菜又傻。”
余临欢两眼喷火:“你这家伙最好是能一直这样嚣张下去,要是哪天让我给逮到了,有你受的!!”
镜佑兮对此只是哈哈一笑。
镜佑兮仍旧嘴角带笑,眼眸如同满是繁星的夜空:“咱们余少主也一样,可别哪天就被人骗得倾家荡产了。”
余临欢呵呵一笑,回道:“真有那一天,我就绑了你去要赎金!”
明媚的阳光下,青衣少女“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余光瞥见了街对面的江景鸢,她瞬间端坐,甜甜地笑着问:“这位小姐,二十文一卦,有没有兴趣来试试呀~”
旁边的镜佑兮见了江景鸢,只是不紧不慢地抚平衣服,倚靠着椅背坐着,眼眸弯着一笑:“我的更准哦~”
“你!”
顿时,青衣少女对着她怒目圆瞪。
镜佑兮嘴角扬起,并不理会他,只是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少女。
江景鸢一怔,她不是贴了敛息符吗……
她低头往自己肩上看去,黄黑色的符箓像是被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着一般,正一截一截地凭空消失。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仅剩的半张符箓也被燃烧殆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看来在出宅院大门时就已经损坏了。
难怪这两个人能察觉到她……
自己看热闹看入神就算了,还被当事人发现了。江景鸢面上平淡,心里有些尴尬。
下一瞬她就冷静了下来。说起来,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自己一从杀境里传送出来就遇到了这两个人……不对,是那个法器把她传送至这里的。
是巧合还是法器的意思?
为什么?
想着,她走向两人,对一脸期盼的余临欢说:“好啊,那就试试吧。”
“好的呀!”余临欢瞬间兴奋得亮眼放光。
江景鸢略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镜佑兮的手指间毛笔转动,笑着解释道:“她们那门派就是这样,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只能赚点小钱。不过她解卦能力还是可以的,你放心。”
“嗯,我相信。”江景鸢了然地点点头。余临欢会不会解卦对她来说都不碍事。
闻言,青衣少女一脸感动:“谢谢你,大老板!”
不至于,我只是付了二十文……江景鸢心说。
余临欢抬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其实我也不是专门摆摊算卦的。我是百谪堂余临欢,大老板你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百谪堂啊,我可以给你打折!”
“你不方便出面的事都可以呦,什么都可以呦~”她眨眨眼。
百谪堂……
江景鸢觉得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顿了顿,她认真地朝面前的少女点点头:“好啊,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打折哦。”
“一定一定!”
余临欢两眼闪亮亮的,她仿佛十分笃定江景鸢将来一定会来找她一般。
简洁的摊子前,江景鸢双手握住三枚铜钱,摇了几下,松手将铜钱丢掷在画有八卦图的桌布上……如此重复六次。
余临欢“咦”了一声,好奇地问:“大老板,你也会算卦吗?”
“略懂。”
似乎是在知道自己离开了皇宫后,江景鸢的心情就不自觉地变得很好,此时竟然也嘴角弯弯,含笑回答道。
余临欢精神一振,“可有师门?学的是哪一派的解法?”
她很激动。
要知道,当今世上卜筮最为出名的就是神兆门,百谪堂当年对她的考试就是混进去偷学。不打不相识,她也是在那时被镜佑兮给抓住了。
然后——
这家伙就一直揪着她偷师的事这么多年,每到她出摊的时候都要跟着——偏偏她自知理亏,不好赶镜佑兮。
现在一听,好了,出现了别派的人,不是神兆门一家独大了!她总算是逮到机会能杀杀这家伙的锐气了!
而且,她也想听听别派的解卦思路——当然,她是不会去学的,只是涨涨见识。解卦的方式和思路并不是多多益善,要是真去学不同派系的思路只会越学越杂罢了。
江景鸢一听,忍住笑意,认真地看着她说:“有啊,我师从山水派。”
啊?余临欢不由呆滞。好小众的门派,身为百谪堂少主的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噗……”
旁边的镜佑兮忍不住笑了,笑得指尖的毛笔都摔在了桌面上,整个人笑得微微颤抖起来。
——江景鸢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是好笑,但更好笑的是余临欢这傻子居然信了,一点都没有发觉不对劲!
见她如此,余临欢还有什么不明白——就算她还没想到什么,但镜佑兮笑成这样就足以说明问题所在。
稍一思索,她就明悟了,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贵、贵派还挺、挺特别的哈……”
“我继续了!”她红着脸,赶忙低下头认真地排起盘来。
江景鸢见了也不禁弯了弯眼眸,漆黑如同深渊的眼眸上有细碎的金黄阳光在闪烁。
片刻后,旁边的镜佑兮终于止住了压低的笑声,嘴角上扬,抬手一抹眼角的湿润,带着笑意说:“我们余少主真是有意思呢~”
余临欢侧头瞪了她一眼,不与她说话,只是转而对江景鸢说:“是短期内忧虑的卦象,你是在担忧能不能得到一个东西。”
短期内忧虑的卦象……江景鸢对着她点点头:“对。”
人的言语有时候会有失偏颇,但卦象不会,所以余临欢并不需要知道她的问题,可以直接从卦象中“看”到。
余临欢得到一致的回答后信心倍增,看着卦象接着说:“你会得到另一个类似的东西。而你所想的这个东西,最终会得到。”
江景鸢若有所思。
“还有……”余临欢伸出手指,指在一处,说,“你心里还有一个长期的很重的忧虑。”
这都看出来了吗……江景鸢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
青衣少女一顿,明白了。
然后,她捻着记录卦象的纸,抬头朝江景鸢甜甜一笑。
那张纸就这样在阳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飞烟灭。
——这就是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