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稞不由得脸红,忍了忍,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问:“你和我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呀?”
白石居士悠然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怎么可能,他们看上去年龄只相差不超过十岁,楚稞觉得这道士满口胡言,是在哄弄自己,就不再说话,闭上嘴巴带他去找简鱼。
简鱼正在为无牙运功,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这几天,他和断手赵平在轮流做这件事。
见白石居士来了,简鱼收功站起,道:“你来得挺快。”
“我刚好就在这附近。”白石居士摸了摸下巴:“看起来不太妙。”
简鱼:“嗯,要麻烦你了。”
赵平打量着白石居士,显然和楚稞一样,对他充满不信任。先不说他奇异的外貌,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看着也很不靠谱。赵平不由得问了句:“您就是擅岐黄之术的白道长吗?”
白石居士扬眉一笑,把那破破烂烂的彩色幡旗翻了个面,背面写着:“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更不可信了啊!这看上去完全就是江湖骗子啊!简大侠你这个朋友真的没问题吗,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但事已至此,赵平相信至少简大侠绝不是那种拿别人的命开玩笑的人,他半信半疑地对白石居士道:“那就拜托你了。”
白石居士:“你们先出去吧,简鱼留下帮忙,丁老,你出去帮我采集残留的毒药。”
之前那间毛桑用来炼药的房间,简鱼一直给白石居士留着。丁老就是跟在白石居士身边,武功深不可测的老人,他应了一声,赵平和楚稞也只好出去。
白石居士先为无牙把脉,然后让简鱼拿来一只碗。他从无牙手腕处割了一道,放出几滴毒血,然后又跃跃欲试,要割开他的胸膛。
“这个不行。”简鱼说:“人还没死呢。”
白石居士啧了一声,悻悻地收回刀,又用内力探查一番。半晌之后,他闭上眼睛,沉思许久。
“老白,怎么样?”简鱼问。
简鱼知道白同莆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平时就用俗名称呼他。
白同莆长叹一声:“油尽灯枯啊。”
“那还有救吗?”
“我说的是你。”白同莆道:“你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居然还用内力为别人疗伤,是怕死得不够快吗?”他在无牙体内探查到了简鱼的内力,温和纯净,正保护着无牙的五脏六腑。
简鱼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厉害,你有理,有本事走火入魔的时候别来找我。”白同莆诶了一声:“你那个小师弟,还说你挺好的,真离谱。”
“他毕竟什么都不知道。”简鱼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这位无牙前辈,究竟怎么样了?”
白同莆:“需要花点时间。”
他这么说,简鱼就放心了。
“除了他,还有那些村民,他们也中了毒。”
白同莆点点头:“慢慢来吧。”
……
赵平和楚稞在外面焦急等待着,赵平在担心他的兄弟,楚稞想的却是,以前在问道宗从来没听师兄提过这个朋友,简鱼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是有很多朋友的,平日常来问道宗拜访的也不少。楚稞没见过这位白石居士,显然他对师兄来说是不一样的。
楚稞心想,原来师兄还有这么亲近的朋友啊,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发现师兄还有很多地方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正纠结的时候,简鱼和白同莆已经打开门出来了。
赵平抢先一步上前,道:“道长,怎么样?”
白同莆拿出一张药方,道:“找这些药来。”
赵平顿时松了口气,既然有药方,至少说明还能救。
白同莆又对楚稞道:“你去找个活着的村民过来。”
楚稞瞪大眼睛,看向简鱼。简鱼点了点头,楚稞正准备走,又转头问道:“他们不愿意来怎么办?”
简鱼正在回答,白同莆抢先道:“你想办法啊。”
楚稞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简鱼问:“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白同莆:“逗他一下而已,他比你其他师弟有趣多了。”
丁老把采集的毒药拿过来,白同莆立刻开始着手研究。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楚稞带回来一个四十左右的村民,他是点了对方的穴位,直接拎过来的,村民惊恐至极,脸上都是泪水。
“这么粗暴?”白同莆道:“放那儿吧,你再去找条狗来。”
楚稞皱眉:“要狗干什么?”
“你去就是了。”
楚稞没动,看起来正在酝酿一些脏话,简鱼无奈插嘴道:“师弟,你先去吧,村里的动物长年累月受到毒药影响,白石居士要用来试药。”
楚稞恍然大悟:“要大狗还是小狗,公狗还是母狗?”
白同莆:“都行,都行。”
楚稞转头就去了,白同莆嘿了一声:“差别待遇啊。”
简鱼:“你给他说明白,他自然会愿意去做。”
白同莆大笑:“那有什么意思。”
简鱼:“你真是一点没变。”
“你不也是。”
赵平去取药还需要一段时间,白同莆先处理村民的问题。简鱼去安抚那个村民,给他解了穴位,问了他的名字,又得知他居然是这个村的村长。简鱼面上常带三分笑,气质温雅随和,说话不疾不徐,很多人一见面便会发自心底地信任他。村长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愿意配合他们用药。
这时楚稞拎着条大狗过来了,这里的狗也被毒雾侵染,反应迟钝,双目呆滞。白同莆用现有的药材先做了份解药,然后喂给大狗,大狗抽搐一阵,口吐白沫,死了。
紧接着,白同莆拿出小刀,剥开了大狗的肚子。
在旁边目睹全过程的村长:“……!”
他哆哆嗦嗦就要跑,被简鱼按住了,简鱼笑道:“村长稍安勿躁,没做好的药,不会用在你们身上的。”
楚稞也是目瞪口呆,觉得这道士简直太奇怪了。正想着,白同莆已经把手伸进狗的肚子里,把内脏翻过来翻过去,他的手法太随意了,楚稞忍不住皱眉,看向简鱼,却发现他师兄面色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个,五师弟。”白同莆忽然叫他:“有几味药材我这边没有,你帮我去镇上买些回来。”
谁是你五师弟啊!
楚稞知道他是在救人,拿了药单,还是去跑腿了。
楚稞走了之后,简鱼笑道:“你怎么老使唤他?”
“他很乐意的,这才能证明他的价值。”白同莆一边观察狗的内脏,一边道:“要是你来让他做什么事,他会更高兴的。”
不过他们都知道白同莆是有意支开楚稞,简鱼放松了一些,问:“你之前说自己就在这附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同莆:“我听说这里有一桩很离奇的案子,就过来看看。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总是无缘无故着火,怎么也找不到原因。家主怀疑有怨鬼作祟,找来一群道士,又是做法又是摆坛的,结果是他家小孩晚上偷吃东西,不想被发现,就放了把火。”
“……”简鱼偏头沉思了一会,随后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想笑就笑吧。”白同莆道:“这毒药有点水平,我这趟不算白来,炼药的是什么人?”
“他说自己叫毛桑,还戴着面具,冒充魔教。”
“毛桑?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白同莆回忆片刻,并没有想起来,就放弃了:“冒充魔教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是,只要戴上木制面具,说自己是魔教中人,便可以肆意妄为,其他人也会全部推到魔教头上。”
白同莆顿了顿,道:“你记得三个月前左家的灭门案吗?”
“……我见过许秀了。”
“左家五十口人都死在他手里。”白同莆道:“你应该离那个小兔崽子远点。”
简鱼沉默。
白同莆瞥他一眼:“小鱼,你既然放不下许秀,又为何对问道宗如此上心。”
“……”
“你现在这个位置,如果有一天魔教要对问道宗出手,你该怎么办?许秀他甚至可能会让你亲手杀了你的师弟们,包括楚稞。”
“……我不知道。”简鱼闭了闭眼,他在问道宗九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秘血教门规森严残暴,别说同门之情,徒弟杀了师父就可以取而代之,他们修炼诡异又强大的《秘血术》,每个人都变得又疯又痴。简鱼从小在秘血教长大,本以为这样互相残杀才是正常的,直到他离开秘血教,第一次接触正常人。
他记得那人是某门派的少主,听闻他要去问道宗,就热情地邀请他同行。那时候简鱼对中原武林还不熟悉,一路谨言慎行,看起来十分内向迟钝,那个少主不知为何总要和他靠得很近,或者偷偷盯着他,简鱼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抑住杀了对方的想法。
后来,简鱼发现少主这样的人很受欢迎和信赖,为了不暴露身份,简鱼便开始模仿对方的言行。渐渐的,简鱼开始得心应手,微笑这张面具就焊在了他的脸上。
遇到争端和矛盾,简鱼也尽量不出手,秘血教的手段很残忍,他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后来则是完全习惯了,发现很多问题其实不用出手也能解决。
江湖反而因此对他更是敬佩,他就这样莫名成为了大师兄,问道宗弟子敬他爱他,武林正道推崇他信任他,但他也知道,一旦身份暴露,那些人恐怕杀了他也不够解恨。
秘血教对背叛者更是无法容忍,他们会让背叛者受尽折磨,只求一死。
但秘血教虽然行事残暴,他们却不会轻易前往中原,大部分秘血教弟子一生都在闭关修炼《秘血术》——他们的一生,也相当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同门从背后一刀捅了。
其实自从来问道宗之后,秘血教也没有给他派过任务,只有许秀偶尔和他联系一下,说不定门内长老都要把他忘了。
简鱼想了想,认真地说:“倒也不用担心,说不定我活不到那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