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十里,桃花绿柳。
此时正春风和煦,花开烂漫,春城有不少远道而来踏青的游客,河岸边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罗裙华冠,如天边的云彩一般。
街上忽然马蹄声响,游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一锦衣少年骑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他身上背着弓箭,系着披风,尚未束冠,黑发被风扬起,穿着一身柔软妥帖的素色轻袍,面若春花,眼神明亮。他当街纵马,游人不由得纷纷怒目而视,少年却毫不在意,回头大笑道:“快,快一点!”
“小心!”路人惊呼。
一个老人正呆呆地站在道中,白马眼看要撞上去,少年双腿一蹬,用力勒住缰绳,挥动鞭子,这马是他爹娘刚送他的生辰礼物,他舍不得打马,只在空中甩了一下。白马立刻偏头,躲过老人,却撞上了旁边的摊位,将小摊里的胭脂水粉撞得到处都是。
各种香味瞬间扑过来,胭脂小贩立刻叫道:“你干什么!差点撞死我!”
少年坐在马上,垂下眼皮瞥向小贩,眼里还带着笑意。小贩看到他的脸,微微愣怔了下。就在这时,后面有一灰衣仆从走过来,牵着条黄狗,陪着笑说:“抱歉,我家少爷一时心急,损失了多少银钱,你告诉我就好。”
有人认出了少年,说:“那不是左氏布庄的少爷么。”
左氏布庄是春城最大的布庄,做出来的布料柔软而绚丽,就连达官贵人都喜欢用他家的料子。左氏布庄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经积下雄厚家业。不过比起布料,少女们对左氏布庄的少爷左明曜更感兴趣,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少年鲜衣怒马,英姿飒爽,很多贵族世家少年少女都格外愿意和他亲近。
胭脂小贩转了转眼睛,试探性地说了个高价,左明曜着急回家,一口答应下来。
灰衣奴仆皱了皱眉,小贩无疑是狮子大张口,但少爷明显不想在此事多做纠缠。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对少爷向来宠溺,也不会在乎这点银子。
在他和小贩交谈的时候,左明曜无所事事地朝湖水看去。粼粼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春风轻拂,游船如梭。湖面上非常热闹,很多人在此时游湖,传来各种欢声笑语。左明曜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他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乐声,左家自小教他君子六艺,他对乐器颇为熟悉,却从未听过这样空灵幽远的乐声,对方吹得并不是一段流畅的节奏,断断续续,似乎随性而至。乐声是从游船中传出来的,左明曜看过去,刚好有一人从船舱内走出来。
那人一袭白袍,青色束腰,黑发用青色布带简单地扎起来,衣袂飘飘,清雅俊秀。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乐器,低头对船夫说了句什么,船夫便递了一壶酒给他。
乐声已经停了,左明曜却没有回过神,心想那人是谁,也是来游玩的吗,从未听过春城本地有这样的人物。对了,他还佩剑,是江湖中人,还是附庸风雅的公子哥?
左明曜的目光追随着游船,心里涌现出一股冲动,想要结识对方。他向来想做就做,此时也不急着回去了,打定主意,准备叫船夫追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
“小姐!小姐!”
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紧紧地抓着栏杆,焦急地往前探头,睁大眼睛看着湖面,湖面上一圈涟漪。她不会凫水,只能绝望地朝周围喊:“救命!我家小姐落水了!救命啊!”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少年郎利落地跳入水中,不过片刻,少年便拖着一个少女浮上了水面。少女下意识拼命挣扎,但左明曜水性极好,在水中像鱼一样飘着,终于成功把少女拖上岸边。
左明曜把少女放在地上,观察她的脸色,对方落水时间很短,并无大碍。
“小姐!”侍女在旁边跪下,又是崩溃又是庆幸:“你吓死我了!”
“咳、咳!”少女还紧紧抓着左明曜的衣服,她喉咙和鼻子都呛了水,难受得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多谢这位公子,要不是你……”侍女眼圈红了,抽了抽鼻子,道:“请问尊姓大名,我家小姐是不动山庄二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左明曜把袖子从少女手里抽出来,看她因为落水湿了衣服,就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下来盖在她身上,站起来道:“不必挂怀,你家小姐之后还得喝点姜汤暖暖身体,不然容易着凉。”
此时少女才嘶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左明曜嗯了一声,朝湖面看去,刚才那艘游船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一阵惋惜失落,又用目光搜寻了一阵,什么都没找到,便招呼上仆从,骑马离开。
……
春城西路正德大街,沿着平坦干净的青石板路,便是左家大门。外面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这里却是闹中取静。大门左右两个石狮子,朱漆兽头大门,上面漆黑牌匾端正的“左氏布庄”四个大字,挂着喜庆鲜艳的红布。门口站着两个仆从,听见马蹄声,便已经推开大门。等左明曜从青石街打马过来,其中一人便接过缰绳,牵着白马去马厩了。
“爹,娘!”左明曜一路进了大厅,只见左父左母都在大厅之中,桌上还放了五杯茶。两人脸上带着喜色,见左明曜回来,更是欢喜,道:“远远地就听见你的声音,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今天猎了头彩冠鸡,娘之前不是惦记着吗,就急着给您带回来了。”左明曜回头道:“小灰哥,快快拿过来。”
灰衣奴仆名叫左灰,照看着左明曜长大,办事妥帖心细。他提着左明曜今天的猎物,除了彩冠鸡,还有兔子和两条肥美的大鱼,收获颇丰。
左母吩咐左灰把猎物都提到厨房去,问:“你的披风呢?”
“今天遇到有人落水,我就把披风借她了。”左明曜并未多说,扫了一眼多余的茶杯,问:“今天是谁来做客了?”
左父笑眯眯道:“今天碰到了你张叔叔,便请他进来喝了杯茶。”
左明曜经常听到父母提到张叔这个人,是他们在生意上的朋友,他对布庄生意不感兴趣,便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
左父皱眉:“你也该对家里生意上点心了,下次请张叔做客,你必须得到场……”
左明曜低下头,脸上笑容也收了,沉默不语。
左母看他这样,本来还想问问落水的事,心想晚上饭桌上再问也不迟,便叹了口气,说:“你刚从外面回来,快去洗漱休息,等晚上吃饭就好。”
左明曜回了院子,脱去外袍,他刚过十五生辰,父母有意培养他接手布庄,他看到账本就烦,生意里那些弯弯绕绕人情往来也不懂。但他是家中独子,总得抗下布庄生意的重担。想的烦了,左明曜便拿出宝剑,在院中挥舞起来。
这是老师教他的新剑招,之前那些他都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左父给他请了两个老师,一个教他诗书礼仪乐器,一个教他骑马射箭剑术。左明曜耍了几遍剑,身体出了汗,心情也舒畅很多。
到了晚上,厨房把两条鱼分别红烧清蒸了一番,又精心做了盅浓白鲜美的鸡汤,辅以各种配菜,香味喷鼻。左母问起落水的事,左明曜简单讲了一遍,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左母既欣慰又遗憾,道:“你也得小心,落水之人往往用力挣扎,连救她的人也会拖下水。”
“放心,娘,我知道分寸的。”
左父道:“你如果知道分寸,就不会现在整日在外游荡,打猎抓鱼,不干正经事了!”
“你不喜欢就别吃。”左母瞪了他一眼,又对左明曜道:“今天是个好日子,那个张叔是知府的娘舅,他与我们牵桥搭线,左氏布庄今年便有望为内务府进货。如果成为皇商,左氏布庄就不可同日而语啦!”
“恭喜父亲,恭喜母亲。”这确实是件好事,父母为此奔波数年,终于得偿所愿。左明曜站起来,给父母敬酒。
左母笑眯眯道:“那张叔还说,知府家的小女儿属意于你,如果能结为亲家,那便是天大的喜事啦!”
左明曜差点被酒呛到,猛地咳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他对知府的小女儿一点印象都没有,小声道:“我现在成亲是不是太早了?”
“成家立业,当然先成家再立业。”左父道:“也好让你收收心。左氏布庄迟早交到你手里,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你以为我们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左明曜看着满桌子的菜,此时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开文啦!撒花!
左明曜是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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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里杨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