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圆日被走廊那头的窗棂一分为二,夕阳像火一样逐渐要将整片天空烧红。
陆时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满含热情坚定,漆黑的瞳子期待的注视着面前少女。
按照某些故事的套路,在配角对颓废的主角发表一系列鼓舞的言论后,主角是会被振奋到的。
然后紧握着配角的手,点头认可,然后怒吼着发挥出自己超常的实力,一举消灭讨厌的反派。
只是陆时蓁穿进来的世界不是什么热血少年文。
她的那种期待,根本不会发生在许拾月的身上。
落日沉寂,少女清冷的嗓音像是掉进烧热的杯子里的冰块,轻轻冷冷的响了起来:“尾柱。”
这个词来的突然,没前没后的。
陆时蓁愣了一下。
许是猜到陆时蓁会不明白,许拾月又接着解释道:“琴屁股下的针叫尾柱。”
明明刚才这个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没这么别扭,可被许拾月一复述,怎么听都觉得不文雅。
陆时蓁高昂的气势顿时下去了一半,就这样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脸:“哦……”
尽管被许拾月破了功,陆时蓁还是没有放弃,又用起了激将法,“那你要不要去?太阳快下山了,晚一点就取不到那么好得景了。”
“我可不像你,抱着大提琴只想孤芳自赏。我还想趁给你录视频的机会,炫耀我的玫瑰田呢。”
陆时蓁说的理直气壮,语气里是对许拾月选择放弃的低视。
只是她的下巴随着她说的话狂妄的昂起,低垂的视线却在偷偷的朝许拾月的方向瞟。
说不紧张是假的。
要不是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她才不会冒着被扣大分的风险开口讽刺许拾月。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窗外的夕阳吞噬了整片天空,世界一片热烈。
而许拾月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平静的像是一张白纸。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沉寂的眸子一成不变的垂着。
半晌,她才道:“的确,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快落山了,光线不如白天好。”
许拾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是一次否定。
准备的法子都已经用尽,方才还动力十的足陆时蓁有些挫败。
她真的无法说服许拾月吗……
只是陆时蓁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在脑海中维持多久,许拾月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她的声音跟刚才比没有什么区别,却平静的让人难以忘记:“但十分钟足够了。”
正准备安慰陆时蓁的小球还没有落在她的头顶,这人垂下的脑袋便猛地抬了起来。
陆时蓁从来都没觉得一个人能用这样平静的语调说出这样令人振奋的话,但她此刻的脸上的确是又惊又喜。
时不待人,陆时蓁忙招呼着候在一旁不敢过来的佣人:“快过来帮许拾月把琴搬到摆渡车上,我们去玫瑰花圃。”
佣人很快走进了许拾月的房间,陆时蓁让路的身影就这样挡住了许拾月视线的小半光亮。
夕阳与背影划出一道明显的交界线,这一次许拾月并没有跟往常一样同陆时蓁分开距离。
脚步声与叮嘱声打破了方才走廊单一的声音,即使许拾月不能看到身边人的表情,却依然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那跳跃的欢喜。
只是她清楚的知道,陆时蓁做的这件事她根本不会获利。
可就只是单纯的帮了自己,她竟也能这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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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涩的风吹拂过玫瑰花圃,鲜艳的花朵将红色成片的铺开。
纯白色的琴椅已经被摆放好,稳稳当当的立于花海的中心。
许拾月被孙姨指引着坐到琴椅上,接过了佣人递来的大提琴。
因为是小姐特意叮嘱小心的东西,佣人的动作格外的谨慎,顾此失彼的,摇曳在许拾月视线的玫瑰倒伏下了几颗,绯红的贴在地上。
这个人竟也舍得。
她这次竟真的说到做到了。
太阳往山腰下滑了一块,少女视线中的黑暗混沌比方才又暗了一分。
没有再多想去耽误时间,许拾月收回了看向陆时蓁的视线,熟练利落的将大提琴在腿间放好,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陆时蓁看着孙姨按照吩咐架设好的摄影机,又转头看着一旁的小球询问。
却见它不知怎么的身体周围又冒起了电流,心里不由得猛地一惊:“妈呀,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宿主抬头的时候撞到了我,不要紧。”小球摆摆翅膀,晃晃悠悠的停在了陆时蓁的头顶,“放心吧宿主,这个身体是假的,坏了也没问题,系统随时都可以向宿主提供360度无死角1080P超高清视频!”
陆时蓁听着小球没心没肺的积极声音,愧疚的摸了摸它,对已经准备好的许拾月道:“可以开始了。”
得到指示的许拾月微微垂下了眼睫,纤细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扣在了琴颈上。
长长的琴弓被少女的手腕慢慢推动着,划过琴弦,发出沉缓而悠扬的震动。
日落西沉,大提琴独有的声音慢慢的被推了出来。
那舒缓而醇厚的乐声像是游吟诗人轻声呢喃出的诗歌,低吟着让风也沉醉了下来。
习惯性的,随着音乐的深入,许拾月那浓密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
只是淡淡的玫瑰香飘摇在原本应当寡淡的秋日空气中,绯红的铺满了双眼合实后的世界,对于彻底身处于黑暗中,许拾月好像也没有那样的排斥了。
就好像,重新找回了过去拉琴时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的母亲会站在她身后指导她,帮她改正握弓姿势的手永远温热而柔软。
而她抬起头来就能看到父亲靠在门框旁,专心沉醉的听着她练习的哪怕还格外生疏的曲子。
许拾月曾经觉得,这就是她会延续很久的平静美好的人生。
可火警的铃声刺破了这份安宁,破碎的不止是窗上的玻璃。
有人破坏了它。
而那人依旧家庭美满,步步高升。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那么善良,但是你就不想让她为她言行付出代价吗?”
少女的反问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
像是一把撬棍,哐的一下打碎了封闭的彻骨寒冰。
她不允许。
她当然不能允许。
少女手中的弓长长的划过了琴弦,被左手操控着的弦共鸣出一段悠长又复杂的低吟。
陆时蓁没有什么音乐基础,当然也不知道许拾月演奏的是什么乐曲,但她就这样站在这花海的一边,远处夕阳沉沉,接天的红色让她有一种世界在这乐声中在燃烧起来的错觉。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面活了过来。
可除了凤凰,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焠火重生呢?
太阳拉过夕阳做遮掩,转眼便只剩下了半轮圆日。
姣姣的白月像是印在了橘色天空的中央,深沉的音乐也进入了尾声。
陆时蓁看着许拾月缓缓停下的手,这才发现,上次的戛然而止哪怕是在这次被补齐了,她也依旧意犹未尽。
打死她也不信,那个心比天高的孙晨晨能有这样的能力。
“都录下来了吗?”收好琴,许拾月问道。
“嗯,你放心。”陆时蓁看着小球用翅膀给她比的ok,保证道,“明天我就拿给陈老师看。”
“最好不要拿给陈老师一个人。”许拾月道,给陆时蓁罗列着乐团排练时间,“乐团有三个排练时间,早上六点到早自习前,中午一点到下午第一节课上课前,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到闭校。”
风将少女垂在肩上的长发吹得微微浮动,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早上人不多,下午因为时间很充裕大家也不集中,中午是个不错的时间。”
陆时蓁也反应迅速:“这样可以直接在大屏幕上播放,让大家都看到,你的首席也就更名正言顺,对吗?”
“是。”许拾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点了下头。
接着她又补充道:“陈老师习惯在第二组指导大提琴,大约一点一刻左右。”
如果说刚才许拾月的话是跟陆时蓁之前想的不谋而合,那么许拾月的这句话就让她有些吃惊。
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不愧是黑月光女主啊。
“懂了!”陆时蓁点头,“放心,一定给你办成。”
可能是在学校迷惑老师的好学生伪装,亦或者方才给自己的承诺,许拾月听着陆时蓁这句话,也信任她一定可以能到。
收弦的动作好像隔断了勉强拽着太阳的绳子,天色在录制结束的下一秒渐渐开始暗了下来。
许拾月视线不好,并不想在黑暗中久留,只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下没距离的轻拍忽的落在了她削瘦的肩膀上。
许拾月根本没有准备,身体被拍的一晃。
她眉头微微簇起,接着就听到了陆时蓁认可的声音:“这样才对嘛,要有劲儿活得才有意思。”
陆时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
明明是机关算尽的报复,却被她说的好像就应该这样似的。
日落西山,天空中还飘着一层没有撤干净的浅橘色夕阳。
陆时蓁就这样看着站在身旁的许拾月,想着她刚才演奏大提琴时,同往日阴郁都不同的状态,又道:“你其实也该出去走走。”
这句话听着像是结束了,许拾月却知道这并不是完整的一句。
她眼眉微垂,脑海中闪过了很多陆时蓁接下来要说的后半句:“这样你的身体才好得快”、“这样才有助于治疗”、“这样你爸爸妈妈看到才会放心”……
甚至于是之前她曾经将手探过自己的腰上,过分靠近的讲道:“这样你才能跟过去一样漂亮。”
可都不是。
许拾月听到了玫瑰被人采起,发出的细微折断声。
陆时蓁的神情应该是放松的,嗓音平静又温和的对她讲道:“这才是你的人生。”
许拾月怔了一下,空洞的眼睛下藏着复杂的情绪。
车子带起的风吹过她的侧脸,她蓦地想起了那天陆时蓁对着植物说的话:“毕竟谁不想好好活着呢?你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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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下,花田回归了傍晚她应有的安静。
花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呀的一声。
看着许拾月跟孙姨她们坐着摆渡车走了,早上忙着赶去上学没工夫来看望她的植物老弟的陆时蓁悄默声的来了。
打招呼,松土。
陆时蓁一如既往地照顾着这盆关乎她未来命运的植物:“你刚才听见了吗?你主人的大提琴真的好厉害,真不愧是许拾月,我就不信孙晨晨那个草包能有她拉的这么好。”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学校老大了,教室都是单人单桌,到处都是钱的味道。”
“哎,我感觉你比刚来的时候要好很多了,叶子都硬了,明后天是不是就能重新上岗了。”
“虽然又要过之前那种日子,但老弟,你好好活着呀。你好好活着,你的主人才能好好活下去。我们都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吧。”
……
陆时蓁跟面前的植物自言自语着,松土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就在这株植物粗壮的根旁,钻出了一颗小芽,格外不起眼,却又让人很难不注意。
那青嫩的芽羸弱又坚韧,就像是在长夜黑寂中拼命突破了潮湿的土壤。
陆时蓁注视着这颗鲜活的小生命,小心翼翼又万分谨慎的伸出了手指。
枝叶交掩的灯光幽幽落在她的眼中,系统机械的播报声也在这一秒紧贴着她的耳朵传来。
“ 1。”
鸽子(老母亲哭泣):加分啦!我崽好不容易,让妈妈抱抱。
陆时蓁(无情转向许拾月):老婆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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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