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雀回到小筑秉烛夜战,因为分开前大师兄告诫她,秘籍上的字迹不日便会变淡直至消失,所以她得尽快把秘籍背诵下来。这个设计好毒啊,就像购物平台上即将消失的优惠券,用了就着道,不用又不爽。现在她可对桃源谷创立者的大感好奇了,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摊开秘籍一看,顿时傻眼,那一排排细若蚊蝇的小篆啊,直看得她脑壳疼,之前把“故弄玄虚”看成“屿霁玄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一不小心练成个走火入魔就完蛋了。
想起来去找阿献解读,却发现“天人合一”前前后后都没有他的影子。
无意往南窗外望去,却发现虚尘子的后院烛火通明,那里有人在搞事情,而且是好几个。隐约认出了虚尘子、公孙畴的身影,而她正在找寻的阿献此时正泡在浴池里一动不动,原本清澈见底的池水此时变成了暗红色,四散的银发像一朵白色的昙花绽放在夜幕下,恍若堕仙。
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法事吗?
张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诡异一幕,但很快他们从后院进到屋里去了。
一直到子时门外才有了响动,阿献被虚尘子送回来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虚尘子交待她说:“小献献失血过多了,这几天有劳你照顾他一下了,这是补充气血的药,服用七天就好了。”
难道他也大姨妈来了?张雀的眉头皱起,拉住要溜的虚尘子:“发生了什么事?”
老是听他们说起月圆之夜,果然有什么幺蛾子。
“师父,你似乎是明知道阿献最近需要人照顾,所以特地把他赶过来和我住,是想让我照顾他?”
虚尘子尴尬地笑笑,也不否认:“姑娘家做事我放心。”
“他到底怎么了?”
“诶,那个……老毛病了,他也习惯了。”虚尘子说话不利索,好像在掩饰什么。
“跟公孙畴有关吗?”她第一次入谷的时候就听到公孙畴提起月圆之夜,而且刚才也看到了他。
虚尘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户人家的事情,我们少打听,医者也要保护病人的**的。”
虚尘子不肯多说,又敷衍了两句,不顾张雀的抗议就撤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张雀心情烦躁。
再看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初次见他那缺乏血色的病容,应该是长期失血的特征,而今更甚。肤色苍白几近透明,像人偶那样脆弱易碎,浑身上下都是潮湿的药味,沾湿的白发紧贴着少年人清俊秀致的脸颊,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透露出不安和痛苦。
她记得虚尘子说过,谷内没有多余之人。他的身份似乎不比桃源四君子那么名正言顺,也算不上虚尘子真正的弟子,但虚尘子却将他留在谷里,必定是有用意,难道是在替他治病?
张雀困惑了,没注意到少年倏然睁开了双眼,对比他苍白的脸色,他的眸色深沉的可怕,仿佛是沉入禺谷的,感受不到一丝光的。
他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微弱暗哑:“我是公孙少爷的药人,每月将吸收了药物的血液换给他,不然他活不过二十岁。”
张雀震惊道:“为何他自己不吃药?”
“用此药需要忍受被蚀骨的痛苦,他从小身子弱,怕他承受不住。”
张雀由震惊转而愤怒:“谁怕他承受不住,虚尘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对比于张雀的愤恨,少年的表情是平静到近乎安详的:“道长也是迫于公孙氏族的势力,而且没有他,我恐怕只会死的更惨。不要用你那怜悯的眼神看我,我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他无所谓的样子,甚至给人感觉有一种无法碰触的孤高。
听到”解脱“二字,张雀心里一咯噔,他不会是快挂了吧,虚尘子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你要怎么解脱,带我一起呗,我在这里也受够了。”张雀试探道。
“我们在谷内多年,公孙畴快年满二十了,只要他熬过了今年,就可以出谷回府。”
多年的痛苦他竟然就这么熬过来了,怪不得虚尘子说他已经习惯了。
“原来公孙畴这小子到桃源谷就是来治病的,怪不得天赋那么差。”张雀当着少年的面吐槽他的仇家。
说起天赋,她的也是一言难尽呐。
少年没有搭话,也没有露出过多表情,只是漆黑的眼珠轻轻移动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不要劳累。”张雀帮他掩饰好被子,“明天我炖药给你喝。”
“不用劳烦姑娘了,我自己可以应付。”少年说道,“我明天就可以下地。”
“嘘……”张雀轻道,“对自己好一点吧,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心疼你的人,现在好好休息,乖。”张雀压低自己的声音,轻轻安慰着。
少年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张雀不知道怎么照顾这样一个病人,就只能守在他的身边,过了一会倦意来袭竟也趴在边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凄苦地喊着:“娘亲,娘亲——”
张雀惊醒,见少年双眼紧闭,表情十分痛苦,双手像在努力抓住什么……
他梦靥了,张雀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想去给他拧把毛巾物理降温。
谁知还未抽走的手就被猛地抓住:“娘亲,不要走,抱抱我……”
“好的,儿子。”张雀嘴上赚着便宜,心却柔软了下来,默默张开怀抱,抱住了阿献。
阿献反手将她箍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幸福就会从指尖溜走。
阿献的体温很烫,张雀为了让他心安便没有挣脱,用手轻轻拍他:“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随着鸡鸣而醒的张雀却发现身边的阿献不见了,张雀往有轻微动静的庭院望去,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已经在薄雾中摆弄药罐。
张雀也来不及打理,忙跑了过去,要夺他手中活计:“你干什么,嫌自己命长吗,快去歇着。”
“不用了。”阿献侧身避开,脸色虽差,身体却很灵活,“我自己可以。”
张雀伸手去探他额头,发现温度倒是退了。
“没事了。”阿献转过身去,不顾劝阻,自己点灶生火,一点都不让张雀插手。
“我不习惯别人照顾。”他低声说着。
“哈,你挺明智的,曾经被我照顾过的小猫小狗后来都死了。”张雀说着气话,想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只好忙自己的事去了。
沿着昨晚刻意记住的那条小路独自踏足桃源秘境,昨儿晚上在大师兄的催促下来去匆匆,没能对这个有点神奇的地方进行充分的解读,心有不甘,打算白日里再来一睹全貌。
随着地势的攀高,那座人形雕像的头顶从上至下逐渐显现出来,张雀一路走一路盯着雕像的眼睛,盯得时间一长确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恍惚是她在河边第一次看到自己倒影时候的那种惊艳,张雀心中的狐疑更甚了。
“这位是谷主夫人。”
张雀刚站到石像面前,耳边突然传来的人声,吓了她一跳。回头,只见是虚尘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笑眯眯的,“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你来寻找谜底。”虚尘子捋须作高深状。
“别神神叨叨的。我就是对自己的属性不满意,想来是运气不好,你就让我再试一次吧。”张雀行了个抱拳礼拜托道。
“你是月窟属性,我说的没错吧?”
“大师兄跟你说了吧。”没想到他那么故作高冷的人还挺喜欢汇报的。
“不对。自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属性。”虚尘子的神色突然多了几分认真,“当年谷主的女儿刚满月的时候就测过,也是月窟。”
吓得张雀叉腰的手就放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我跟谷主女儿的属性一样,所以才带我进桃源谷冒充谷主女儿?”
“雀雀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嘛。”
“所以,你是说我有可能是谷主女儿?”这个原剧情她确实没仔细看,尽看些不可描述去了,作为女主有些特殊身份也是无可厚非。
“不是有可能,是就是。”虚尘子很确定地说。
“为何?”张雀指了指那个雕像,“就因为我的眼睛长得跟她像?”
“老夫说过,我会占星算卦。诶,也不知道为何,前些年都是本命黯淡,无处找寻,也就是最近月余才得以星光大盛。”
最近月余不就是她穿越前后的事情吗,等等,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仿佛一个副本在等待一个玩家。
她要先确认一件事:“这谷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家族夙愿要让她女儿去继承遗志的吧?”
“当年倒是没有听谷主提起过。”
“那行,那我就做他女儿吧。”张雀确信道,随即对雕像行了个拜礼,“母亲大人在上,请受不孝女一拜。”
“对了,谷主的呢?”听虚尘子提起过,谷主多年前就已经仙去,拜了母亲的当然也要拜一下父亲。
“谷主并没有立冢。”虚尘子突然目光深远,“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恕我愚钝,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就是……”张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并非如此。”
然后虚尘子就陷入到了漫长的回忆当中,是关于他和谷主年轻时候的故事。
可以看出他与谷主十分的……情投意合,原话是,“谷主天纵英才,言行举止异于常人,所思所想闻所未闻,但常常能窥破玄机,一语中的。老夫对他的奇思妙想也是十分包容,从未质疑。”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在乱世之中一起创建世外桃源。在建造过程中谷主和他各自收养了一个孤儿和一个狼孩作为徒弟,但是自从谷主和一个美貌女子相爱后,便变得十分忧郁,整日里借酒消愁。
“老夫对此曾十分地不解。谷主酒后失言说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不在现实中,而是在一本书里,这桃源谷也是按照书中设计所建,根据书中结局,建完桃源谷,他的爱人会很快死去,他也将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虚尘子这次捋胡子捋得有点重,一不小心脱落了两根,心疼地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我且当他是醉后的疯言疯语,便安慰他,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没想到,谷主这次的谶语再次成真,夫人生你时难产,熬坏了身子,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那谷主怎么样了?”此刻的张雀是风中凌乱的,听这虚尘子一番描述,这桃源谷主很可能也是一名穿书者,瞧瞧这谷内的玄机没有一些高科技知识还真造不出来。
“谷主他,一夕之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认得周围人,也不记得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如痴似颠的回漠北老家去了。”
“噢~”张雀长叹了一声,那他本人估计是离开游戏副本了。
“老夫不信邪,追随了他数千里,直到发现属于他的星辰在世间寂灭,才回想起他酒后之言,莫不是真的?这大千世界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于是遁入道门,寻求玄机,至今未有参悟。”
张雀眉头紧锁,脑子转的飞快,你没有参悟,我倒是参悟了,按照原著剧情,难不成我也要达成女帝结局,才能穿回去?这可真是个磨人的副本,还不如像谷主这般穿个基建文来得痛快。
虚尘子见张雀痛苦异常,以为在为父母的身世唏嘘,安慰道:“也许谷主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以更加美满幸福。”
那是肯定,要是她没遭暗算,现在就是躺在家里喝着奶茶咖啡、刷着网剧视频,没事开车出去兜个风旅个游看个演唱会,哪需要像现在这样瞎操心个没完。
虚尘子见张雀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有点不好意思道:“老夫也没想到当年离开桃源谷的时候会发生涝灾,都怪展颜不好,是他贪玩没有看住你,把你弄丢了,你回头好好找他算账。”
她还没来得及过问身世,他倒先记起来甩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