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地太近,景轻格外清晰地觉察到沈肆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鱼儿咬了钩,开始了第一次挣扎。
一个人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本能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他倒不会天真到以为沈肆能在几秒之内为自己天翻地覆。
景轻伸出手,像安抚那只豹猫一样,轻轻地在沈肆后背抚摸着,嗓音像一声喟叹似的,无辜又哀伤,“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放开我吧。”
几秒钟的沉默,像天荒地老那样漫长、煎熬,在沈肆没有回应的空白里,景轻听到自己理智即将炸裂的危险信号,他攥紧手指,指甲掐进掌心里,刺疼了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旧伤疤。
也许是昨晚的咖/啡/因还浓重地残留在神经中枢里,景轻微微喘着气,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近乎崩溃地冒出一个残忍而疯狂的念头……如果,如果沈肆真的推开他……他就吻他,抱他,触摸他……将自己的颜色浓墨重彩地涂抹在沈肆身上……让他变地和自己一样,一样可耻……一样……下地狱……
好在,绷紧到极致的短暂瞬间之后,沈肆收紧双臂,力道大地像是要将他勒进血肉,融为一体一样。
“舍不得,舍不得,”沈肆喃喃重复,“舍不得推开你。”
滚烫的泪水漫上眼眶,险些崩溃错乱的神经一刹被拯救回温,他侧枕着沈肆肩膀,任凭眼泪濡湿沈肆的衣服,视线望向窗外澄净安然的夜空,唇畔一勾,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柔浅笑。
“我觉得不安全,沈肆哥哥,这个世界哪里都不安全,剧组不安全,景家不安全,连我自己的房子也不够安全,”青年声音梦呓似的,轻微又黯淡,像是流浪的小猫一样不安而惶惑,“现在,我不知道你还安不安全。”
“有个只有你和我知道的,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沈肆直起身来,像从前那样亲昵地揉了揉景轻毛绒绒的脑袋,“我带你去?”
景轻很乖地眨了眨眼,“嗯。”
然后,沈肆俯身将他横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景轻抱着他的脖子,心脏有一刹那的停滞,被沈肆整个按倒,陷进柔软大床的一瞬间,景轻好不容易清醒了一次的理智又开始迷糊。
沈肆倾身覆在他身体上,双臂撑在耳侧,暧昧地俯下身,温暖的被子被拽过来,将两个人完全地笼罩起来……景轻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揪紧床单。
然后,手机的亮光在一片安心的黑暗中亮起,手电筒的光照亮狭窄逼仄的空间,沈肆英俊的轮廓迫近,墨色的眼瞳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他,“这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以前打雷下雨的时候,你都会跟我一起躲在被子里。”
景轻懵了一下,缓缓笑了起来。
这是只属于他和沈肆的,温暖又安全的巢穴。
景轻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沈肆肩上,和沈肆肩并肩地坐在一起,抱着膝盖看手电筒的亮光。
“热搜出事的时候我刚好在训练,手机不在身边,晚上才看到,”沈肆扣住他的一只手,像是生怕他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样,“说说,这一天都去哪了。”
景轻五指收拢,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对比着自己和沈肆的手指,答非所问地闷声说,“你的消息我都看到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谁都知道你恐同,之前你就很讨厌林昭,那天那个小演员闯进你房间,你的反应很吓人,”景轻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下巴垫着手背,稍微侧过点脸来,认真地凝视着沈肆,“我很怕你也那样对我。”
“沈肆哥哥,那样真的很……”景轻抿了下唇,声音忽然低微下去,冒出两个小小的气音,“……诛心。”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着电话铃声,都快吓死了,”景轻歪了歪脑袋,眼尾一弯,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真的,不信你摸,现在还在跳。”
沈肆呼吸沉了沉,隔着薄薄的衣料,指尖触到凸起的娇软触感,沈肆瞬间想起青年过分白皙的皮肤和红宝石一样艳丽诱人的色泽。
男人眼底不自觉带了点锐利的锋芒。
然而景轻很快松开了他的手,并很可爱的小声呼了口气,“我真的快吓死了。”
沈肆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景轻枕着膝盖,侧着脸,目光由下而上,湿漉漉的眼神乖顺地看着他,像只对主人交付全部信任的小猫一样,语气亲昵而小心翼翼,满含期待,“你把我拐走了,你要一辈子对我负责。”
“好,”沈肆嗓音低沉,带着独独给景轻的偏爱和疼溺,“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景轻永远记得那一晚的夜色。
阴天,无星。
但沈肆许下誓言时眼底燃烧的偏执光彩和只有两个人的,充满安全感的巢穴,照亮了整个夜晚。
另一边,景城也很快找到当年和张超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学生,那人的母亲生了重病,医药费高昂,景城用钱一勾,那人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抖搂出来。
张超是大景轻两届的学长,和景轻因为导师的一些项目认识,那时候,小王子一样的景轻就像一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对张超这种家庭普通又不肯踏实向上的人充满了吸引力。
他曾经下大功夫追求过景轻,包括但不限于宿舍楼下摆蜡烛,下课时堵在教室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奉上玫瑰……最后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景轻差点被逼地退学。
那段时间沈肆不在,他也不会向景家诉苦,几度被学校的心理老师劝说退学修养,最后是细腻的景母发现他状况不对,才让景城出面施压,学校这才将张超学籍取消赶出学校。
警方发布通告之后,脆弱的谣言不攻自破,张超也因为数罪并行背叛六年。
事情结束后,景城特意问过他,“营销,媒体,宣传,热搜,这些钱不是张超一个人出的起的,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不会继续追究下去啦,”景轻弯着眼睛说,“《鬓上曾簪花》还没播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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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小魔帝死在小猫妖手里,景轻也完美杀青了。
连轴转了一个月,剧组以告别会的名义,全员放了一晚上假,大家点燃篝火,捧着酒店特制的奶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夜色很美,月光洒落在绵延的群山里,景轻坐在道具的木架子上,披着一块灰色的小毯子,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两条小腿闲闲地晃着,月色落在他长长的睫羽上,有种格外的乖巧与慵懒。
导演对景轻不吝赞美,大肆夸奖他的敬业和进步,他对景轻热搜事件期间一点没耽误剧组进度的事记忆尤甚,说着说着,又随口问起,“轻轻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对呀对呀,我好像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我们轻轻!”虞舟舟灿烂地笑着,眼里闪烁着少女的八卦之魂,目光灼灼地看着景轻。
景轻抿了一口奶茶,唇边沾了点奶油渍,他没发现,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闪烁的火焰,回答的很客套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我喜欢有缘分的吧。”
一个长相很英俊的男人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说,“轻轻我这样的行不行?”
景轻歪头看他一眼,认出这是饰演仙帝,已经有点名气的演员,他和沈肆是一种类型,成熟稳重,以及沈肆没有的爽朗阳光。
可无论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不是沈肆。
景轻抿了下唇,刚想要礼貌地开个玩笑说笑过去,就听沈肆莫名带着点酸气和浓浓占有欲的声音传来,“我看不太行。”
“哎呀,沈老师!”“沈老师快过来坐!”“沈老师怎么有时间来?”“咦,蒋老师也来啦!”
沈肆长腿一迈,径直在景轻身边坐下来,在那个男演员不可置信地目光里,用拇指揉捻过景轻丰润饱满的唇瓣,将一点无伤大雅的奶油渍擦去。
景轻无辜地眨了眨眼,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里,慌乱地低下头喝奶茶。
蒋盛意“嘶”了一声,坐到导演身边问了一下,恍然大悟,“哟,这么快就杀青啦。”
景轻乖乖地嗯了声,眼尾弯了弯。
蒋盛意是很爱热闹的人,立刻动员起来,“光聊天有什么意思啊,来玩游戏啊,输了的表演个才艺行不行?”
众人起哄说好,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道具。
沈肆贴着景轻的肩膀,微微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盛大的月光倾斜而下,将他们并在一处的影子拖曳地很长。
像依偎在一起一样。
沈肆垂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目视前方的青年,红色的火光像一尾勾人又调皮的小鱼,落在景轻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纯净眼瞳里,湿漉漉的。
奶茶的香气浮光似的掠过鼻尖,很甜。
他想起亲吻景轻眼眸时的奇妙触觉。
事实上,热搜事件之后,他们之间本就坚不可摧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景轻不再排斥沈肆对他做“直男也会做的”一些事,甚至害羞地主动“回报”过一次。
青年软在他怀里,眼底尽是疲惫而氤氲的水汽,看着红晕掠过景轻易碎而精致的脸颊与鼻翼的时候,沈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于是,他低下头,很温柔地亲吻了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大概是被打量的不太自在,景轻稍稍撩起眼尾,眼瞳里游荡的小鱼扑进对方眼底,他歪了歪脑袋,声音柔软又天真,“你在看什么?”
沈肆问,“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语气平静,却像审问,甚至带着点威逼的意味。
景轻笑了笑,眼底璀璨的星河随着笑容闪耀流转,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说,“真的喜欢有缘分的。”
沈肆挑眉,“怎样才叫有缘分?”
景轻目光看向前方,不说话了。
他一心虚就不说话,或者一难过就不说话,沉默对他来说像是最完美的保护色,特别是在沈肆面前,他连慌都不愿意撒,执拗地维护着自己的一点小自我。
沈肆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问,只是不讲理地抢过他捧在手心里的奶茶,一口气喝完,唇畔笑意恶劣而幼稚,“喝多了胖,我帮你分担点。”
景轻很可爱地翻了个白眼。
道具准备好了,虞舟舟开开心心地蹦过来,“轻轻,沈老师,快来呀!”
蒋盛意是前辈,年纪也大,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想到的游戏是他觉得新潮地不行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兴致勃勃地准备了几十张小纸条,全部扔在一个竹筐里,兴奋地搓着手把沈肆拉到身边,“快,趁着封闭训练之前抓紧快乐一下!”
“封闭训练?”虞舟舟问道,“训练多久呀?”
“明天开始,训练六个月,手机上缴,只能用剧组的电话,还是限时限量的,”蒋盛意爽朗地笑了一下,“不过我这种老光棍倒是无所谓。”
蒋盛意八年前离了婚,孩子前妻带着,孤家寡人过了八年,全副心思都扑在电影上,听他这么说,虞舟舟钦佩地不得了,“这部电影到时候上映,我一定包场支持!”
蒋盛意“呦呵”一声,“你说的,哎哎都给我作证啊!”
欢声笑语里,大家围着篝火坐下来,景轻挨着苏晨曦和虞舟舟,坐在沈肆对面。
由蒋盛意带头,轮盘一转,箭头指向一个负责化妆的女孩,女孩选了真心话,提问的是她做场务的男朋友,伸着脖子大喊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我啊!”
女孩愣了下,彪悍地跑过去锤了他一拳,“傻帽!你快求婚啊!”
简单又直白的爱情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虞舟舟笑地眼泪都出来了,乐极生悲的是,箭头下一个就指向了她,先前的女孩负责提问,“舟舟姐,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吧!我们都想知道!”
景轻立刻感觉到,苏晨曦整个人都绷紧地不可思议。
虞舟舟笑容灿烂,托着腮很向往地沉思片刻,“要过一辈子的人嘛,当然还是那种成熟稳重会照顾人的叔系男友最好啦~~~”
苏晨曦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虞舟舟完全没顾上他,奋力拨了下转盘,这一次,肩头直勾勾地冲着景轻停了下来,虞舟舟嘿嘿一笑,“轻轻~~~~”
“我选大冒险!”景轻立刻投降,生怕虞舟舟坚持不懈地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啊~~”虞舟舟漂亮的脸一垮,“那……你现场找个人跳个双人舞吧!”
她是爱豆出身,跳舞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且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多认真专业,虞舟舟并没想为难景轻,但话音一落,景轻立刻犯了难。
他根本不敢选别人。
可从沈肆出现开始,导演的眼神就像带着追踪器的利刺一样,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年轻不知轻重,被沈肆一勾就扑上去。
沈肆微微扬了扬脸,舌尖慢条斯理地舔着臼齿,满脸写着:你选别人试试。
景轻硬着头皮,“沈……沈哥?”
导演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光头,比看到上小学的儿子一加一等于五都恼火,而四周也想起了一大片窸窸窣窣地讨论声。
“我靠沈哥不是恐男??”“开玩笑的吧!”“沈哥对轻轻很不一般呐!”“天呐天呐轻轻是沈哥的例外耶!”
沈肆唇角懒洋洋地勾起一抹笑,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里,和景轻的手一碰,就势站了起来,蒋盛意起哄道,“哎,这不得来一首华尔兹!”
立刻有人搬过来一个大音响,外放了一首一步之遥,众人一起拍手带节奏,景轻难得忍不住笑,半推半就地被沈肆握住手掌,围着篝火跳了起来。
月色撩人,火光热烈,蹦起地火星将气氛推到最高,一群人一边拍着手,一边呜哇呜哇地叫好。
沈肆搂着他的腰,力道并不优雅,男人漆黑的眼底映着跳跃的红色火焰,魅惑地像勾引人走入陷阱的英俊厉鬼,粘腻地视线像蛛丝一样,一丝一丝地将景轻绞缠、勒紧。
在一片欢声笑语里,沈肆嗓音低沉强势,与汹涌的夜色一齐倾轧而来,“你会想我吗。”
“封闭训练六个月,我们有六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你会想我吗。”
“轻轻,说,你会想我吗。”
大概是月色太美,景轻觉得自己有一点轻微的醉意。
他仰着脸,清澈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即将分别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人,嗓音破碎,“我每天都会想你。”
秘密的亲昵被吹散在风里,谁也没有听见。
景轻:一共八百个心眼子,对沈肆用了八百零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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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