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蓠扒开轿帘,看见车队旁只有几个送嫁的人。
确如继兄所说,送嫁人不多,利于逃婚。
很快,这群人跳上飞剑,引下一束红色光华。
光华罩住了她的马车。
只这一瞬,太阳突然坠落,她的马车也忽地来到了海边。
她打量着车外,那是一片浩瀚的海洋,落日为水与天共同洒下壮烈的赤红。
楚江蓠望着火烧般的晚霞,难以置信。
上一刻还是清晨,现在竟是日暮。
这移动速度……太反科学了。
这回压不住的是爱因斯坦的棺材板……
难道物理学真的不存在了吗?
还未来得及悲伤,她的储物戒突然炸响起一阵哨音。
哨音里传出继兄的声音:“跳车!”
楚江蓠弹射般跳下车。
车前的红马无声啃着草叶,四周寂静如死。
送嫁的人脸色青白交加,像是僵硬的傀儡,飘忽的鬼影在他们周边时进时出。
鬼魂?
太邪异了。
她窜起一片鸡皮疙瘩,用力扯开骏马,抬腿踏上马镫。
马镫一晃。
“咚!”她摔了个跟头。
大约是被鬼影吓到了,骏马嘶鸣一声,马蹄直冲她踩下。
她反应极快,在强痛中翻了个身,避开了马蹄。
马蹄不停,踩碎青绿的草叶,一股辛辣的草叶香呛进了她的鼻子。
手背擦破,血染进了她的衣袖。
骑马太不方便,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她翻起身,拽紧缰绳控马。
在这一段折腾中,她身后鬼影俱都散了干净。
送嫁的人逐渐恢复过来。
其中一人反应极快,低声念咒,唤起飞剑向她而去。
剑光飞来,她闻声闪避,缰绳应声而断。
急切中,她脑海不自觉想起自行车的构造,袖间黄色微光一闪,一辆简易的自行车忽然倒在她面前。
从车身上,能隐约能看出马车和缰绳的影子,像极了像素玩具。
她看着简易自行车,估摸着是系统核心的杰作,也顾不得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当机立断,骑上去逃跑。
身后传来呼号:“小姐逃——婚——了!快追!!”
“嗖嗖嗖——”数把灵剑飞射追来。
剑风压顶,猛地扎穿她沉重的发髻。
发鬓散落,她吓得加快蹬车,向日落的反向逃去。
嫁衣张扬,长发在身后甩动,她如沐浴艳红的烈火间。
追兵如催命符般紧追不舍,她蹬得越来越快,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无限潜力爆发,她几乎能尝到喉头涌出的血腥味。
人类文明永不熄灭……
唯物主义无所畏惧!
自行车蹬得飞起,她戒指里又传来一阵哨音。
紧接着,听见继兄焦急的询问:“阿蓠,还好吗?别慌,继续往东,很快就安全了。”
“好哦——”她话音还没落,碍事的嫁衣就挂上了车轮,刮出了一道直达大腿的巨大裂口。
自行车颠簸散架,她摔倒在地。
身下闪起一道绿光,四周就忽然暗了下来,草叶疯长,蛇鸣嘶嘶。
继兄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头顶御剑的人也失踪了。
尖细的风声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响。
她勉强爬起来,一身嫁衣已经被钩扯得破破烂烂,她干脆撕掉一大片碍事的裙摆。
裙摆落地,地上的草叶正在疯长,忽然间便遮天蔽日起来,遮蔽了一切方向。
她继续奔逃,试图逃离这里,却发现无论走向哪里,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鬼打墙吗?
这种时候,最需要冷静。
楚江蓠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复心跳。
她四下观察,核对方位,确定自己的位置。
虽然她被困在这里,但也有个好消息,就是追兵失去了踪迹,暂时找不到她。
至于这片密林,枝叶繁茂得不像样,绝非正常生长。
既然她已经穿到了修仙界,那大概率是她误入了某个阵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困在迷阵中,她要怎么出去?
“呼~先别急,不确定这个迷阵是以什么方式困住人的,让我想想几种可能性。”她自我安慰道。
迷阵困人的可能性嘛……
要么出口被藏在草叶深处,她看不见;要么就是空间弯曲,首尾相接;也有可能是被开辟了一个独立空间。
后两种需要的能量太大了,她这种平平无奇的穿越者,不至于巧合撞巧合,能让她一路遇上这么特殊的事件。
只能先找一找草叶深处有没有出口了。
她捡起木棍防身,谨慎拨开草叶。
阴冷的风吹过,她嗅到浓郁的腥气。
无数暗淡的绿光深藏,伴随着草叶沙沙的爬行声响,一条条蜿蜒长蛇钻了出来。
她仓促地后退。
这么多蛇,她一个人哪里干得过。
正焦虑间,耳边叮咚声愈发激烈,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忽地醒悟过来,无论那声源是什么,总不会比遇见一大群蛇更糟糕了。
如果真是有人在打架,她总归有点出去的机会。就算不是人,至少也是某种可以使用的武器。
她总不能困在这处阵法里等死。
楚江蓠忙转身向声响传来的地带跑去。
草叶杂乱,不断阻碍她的步伐。
她小心拨开草叶,并未冒进。却见视野里寒光一闪,一道银色飞刃划过。
幸好她没冒进,否则肯定被这飞刃割伤了。
她还未来得及庆幸,又是数道飞刃射来,一个男人忽然跌撞在她脚下,恰好替她挡住了飞刃。
那男人长发高束,发尾弯了个角。
因为摔倒在地,他的马尾正在大幅度甩动,甩过她的手背时,像是一条毛绒绒的狗尾巴。
就在男人跌坐她脚下时,一片鲜血飞溅,落上她衣袖。
手腕忽然滚烫似火,烫得像是袖子里的核心被点燃了。
她连忙拍打手腕,袖间核心随即闪起一道光芒。
光芒化成了水,融进皮肤,她手腕浮现出一圈浅色印记。
楚江蓠翻起衣袖,便看见那圈印记牵连着一道光链,正好连到男人手腕间。
牵连两人的光链激烈摇晃,无数阵法知识随着光链涌入她脑海。
这一瞬间,楚江蓠只觉自己的脑袋都炸了。
腕间光链却忽地一缩,拽得男人扑倒在她身上。
一片片光刃从他们身上飞过。
她从男人飘动的发尾间看见,光刃中心站着一个冷面英气的女人。
脸颊长满青色鳞片的,拖着蛇尾游曳的女人。
蛇尾?女人?
人兽?妖怪?
楚江蓠被吓了一跳,猛地推向身上的男人,试图推开他,逃离这荒诞的世界。
但两人手背却像是黏在了一起似的。
男人眼尾和耳朵都红透了,颤抖地叫着:“你你你!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远处的女蛇妖挥起大刀,冲两人砍来。
楚江蓠一见就急了,这一刀下来,她怕是会身首异处。
她踹向身上的男人,奈何两人手被紧紧黏住,怎么都踹不开。
蛇妖的刀风凌厉,直冲她面门飞下。
男人迅速并指掐诀,低念了一声:“万法,破!”
一道青绿光芒闪过,四周场景瞬间改变,刀风在她眼前劈了个空。
她来到一条宽阔的官道上。
应该是男人用了一种能瞬间移动的阵法,带着她逃出来了。
她暂时安全了,只是男人还压在她身上。
呼吸间满是淡淡的甜梨与草木的香气,她偏开头,抬腿又踹了对方一脚。
男人闷哼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迅速爬起,鲜血淋上她嫁衣。
她嫁衣的裂口翻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皮肤。
男人耳朵红透了,慌忙别开头,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衫丢上来,恰好盖住了那处皮肤。
男人小声道:“那个……先放我走呗?蛇妖马上就会追上来。”
楚江蓠按揉疼痛的头,心情简直糟透了。
她只想把这个男人踹走,手却被紧紧黏住。
她烦躁地晃了晃右手,带得男人一起晃。
她相当疲惫道:“你也放我先走呗?追我的人马上就到。”
男人:“这不是你立的契约?”
什么契约?
她哪里会立契约?
楚江蓠忽然明白,她俩被绑了个莫名其妙的契约,并且都拿这双手相黏的情况没辙。
她原以为是这个男人发癫,硬要缠着她。
现在看来男人也是受害者。
她恍然想起两人被绑定前的场景。
男人的鲜血溅上她的手腕,她手腕处又恰好有一道擦伤。
两人鲜血相融,她衣袖里的系统核心就变成了一道契约印痕。
原来如此,腕间鲜血相融,系统建立契约,两人成了连体婴。
该死,这契约是系统核心造成的!
她没空研究核心,一时半会也解不掉契约。
既然如此,追兵在即,还赖着做什么?跑啊!
……
夕辉满城楼,风中酒旗招展。
旗下人影来来往往,近看却又多长了尾巴犄角,个个都是些妖异物种。
这是妖域边境的瞿水城,往北两百里,就是人族的城池。
瞿水城一座豪华酒楼的门口,小二挥着赤色薄透的翅翼,从低空飞过。
他揉了揉眼,看见浑圆浓烈的夕阳中,走出两道牵着手的人。
女人裹着漆黑的男式外衫,男人只穿了中衣,腰间皮带晃动。
看起来像是一对私奔的缱绻情人,正紧紧牵着手。
男人哀叹着:“走了一路了,求你了,我一生光明磊落勤勤恳恳努力奋斗,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放过我吧!”
“少废话!”楚江蓠冷声拽了下男人,拽得他踉跄了两步。
她的肚子却发出了一连串咕叽声。
沉默席卷了两人,街上的喧嚣更显吵闹。
男人瞪着她,随后爆发了巨大的笑声:“你饿了啊?你不辟谷的吗?”
笑声忽停,男人像是想起什么,急道:“你不会辟谷?那怎么解契啊!我堂堂天才阵修!算是毁你手里了啊!”
在这修仙世界,修士炼气学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辟谷术。
不会辟谷就意味着,她没有任何修为,是个凡人。
虽然契约是系统造成的,但男人并不清楚这一点。在他眼中,想要解契,就必须两人都有一定的修为。
但实际上,她没灵根,连引气入体都不行。
所以男人一听她不会辟谷,当场就急了,又跳又闹,想要逼她开始修炼。
她难道不想修炼吗?
是她没灵根,根本炼不成啊。
她那三天尝试修炼的结果,就是浑身剧痛。
修炼于她,是不可能的事。
楚江蓠烦躁地掐着眉心,掐出一片青紫。
男人见她不出声,径直拽着她往酒楼走,自信满满道:“你必须给我把这契约解了,我今天就帮你筑基!”
楚江蓠:“你搞清楚点状况,我没灵根。”
男人踉跄了一步,声线颤抖:“你……没灵根?”
没灵根怎么修炼?
不能修炼,这契约根本没法解开!
男人想到此,直接举起两人交缠的手,“切你的手还是我的?”
说话间,他喉头却泄露了一丝颤音。
可是于他而言,两人既然双手相连,她又无法修炼,那切手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楚江蓠下意识缩手,手却被契约黏住,一动不动。
看着男人的手指划过她手腕,她一时怒上心头,斥了声:“滚蛋!”
话音落下,两人手腕处随即泛起淡黄微光。
微光亮起,男人居然真的当街团成了球,围着她滚来滚去。
她吃惊地连退了两步,看着男人翻滚的样子,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探着再次下令:“坐下!”
男人“啪”地一声,稳稳地蹲坐在地上。
这男人似乎无法违背她的命令!
看来是这个契约的效用,她眯眼笑起来,又对着男人下了几条奇怪口令。
对方依旧完成得十分标准,像极了训犬师在训犬。
果然如此,在契约影响下,她的命令就是规矩,男人无法违逆。
这契约真棒!
她笑着点了点头,却见男人面容扭曲,正怒瞪着她。
一想到他刚刚还想切她的手,楚江蓠倾身凑近道:“看你骨骼清奇,真是太适合做我的狗了。乖乖,嘬嘬嘬,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