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让秦爷爷守在漠北之上,难道就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吗?”阮暄和跪坐在阮邈身边开口,语气酸涩。
听着阮暄和的问话,阮邈只叹了口气:“媆媆这是还在怪我。”
闻言,阮暄和摇头。
看着对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阮邈笑着,粗粝地大手轻轻抚摸了下阮暄和的脑袋:“去了趟漠北,沉默了不少。”
他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楼以明:“媆媆能悟得逍遥,证明她此前一定燃耗内力,你,并没有护好她。”
楼以明敛眸:“以明有愧。”
“这不怪他!”听到阮邈的话,阮暄和出声反驳,连忙起身站在楼以明身前:“外公怎么事非不分,颠倒黑白!”
“你个丫头!”听到阮暄和这番话,阮邈吹胡子瞪眼:“胆子大了,敢和外公顶嘴了。”
“本来就是……”阮暄和开口,不过此刻语气低了不少,心虚地朝着阮邈的方向瞥了一眼。
“哼!”看到阮暄和心虚的模样,阮邈也并未真的生气,淡淡哼了一声开口:“这一路上辛苦了,媆媆你先下去休息吧。”
“楼以明和我一起走。”听出阮邈的意思,阮暄和连忙拉着楼以明的手就要下去。
楼以明并未动,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冲着阮暄和摇头。
“媆媆。”看着两人之前的氛围,阮邈唤了一声。
“知道了。”楼以明朝自己摇头,阮暄和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媆媆告退。”
直到阮暄和的身影消失在内室,楼以明开口:“前辈有话直说。”
“嗯?”听到楼以明的话,阮邈开口语气询问。
浅茶色的瞳孔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重新开口唤道:“外公。”
听到满意的称谓,阮邈才点头。
喝了口茶,阮邈开口询问:“慕之恒……还是你更想让我叫你楼以明?”
“称谓而已。”楼以明淡淡应声。
“是吗?”阮邈显然意不在此:“ 你难道不想让慕之恒这个名字重新生活在阳光里吗?”
“慕之恒已死。 ”楼以明情绪不变:“外公若想试探我,不应该是在此时。”
太晚了些。
听到这样的回答,阮邈轻笑一声:“我说过,你很聪明。”
“漠北之行,媆媆放话江湖,说漠北之上的宝藏是江湖武林秘宝,这招虽好但险。”阮邈的手搭在面前的木匣子上,眼底晦涩不明:“媆媆那丫头,看上去一派随性洒脱,但其实比谁都敏感,秦必先的死,想必她心底并不好过。”
楼以明敛眸,并未接话。
他了解阮暄和,算是默认的阮邈的话。
“你们二人到哪一步了?”没头没尾的,阮邈突然问出一句话。
这话让楼以明没反应过来:“什么?”
看着楼以明一副未开智的模样,阮邈继续追问:“是否有……”
眼看阮邈就要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楼以明连忙出声:“未曾!外公,什么都没有!”
这话楼以明几乎是吼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耳根通红。
以前不愧是混江湖的,阮邈这问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还好楼以明反应够快,要不然还真让他问出来了。
狐疑地看了一眼楼以明的反应,倒不像是说谎,阮邈点头,眼神欣赏。
楼以明内心汗颜。
突然好想离开这里……
“你们二人有想过成婚吗?”阮邈的盘问还在继续。
楼以明垂着头,双手握拳,语气轻飘飘地:“没……什么?”
神游间,突然抬头,楼以明盯着面前的阮邈,脸上的红温还未褪去。
阮邈继而开口解释:“你们二人的事情我倒是不反对,只不过……”
“外公请讲。”楼以明深吸一口气,放平自己跳动的心,镇定开口。
“若你二人成亲,天玄门的事情,只能是过眼云烟。”
阮邈的顾虑楼以明心底清楚。
天玄门的覆灭本就不是普通的江湖斗争,这里面甚至关系到朝堂。
如今漠北和中原关系本来稍微缓和,若旧事重提,江湖势必动荡不安。
“媆媆是青麦唯一的孩子,我这把年纪不知道还能在世间苟延残喘多久,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丫头未来的日子能平安度过。”阮邈看了楼以明一眼:“这要求对你来说太过不公平了些,若你拒绝,老头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会。”阮邈刚说完,楼以明就轻轻来了一句:“暄和不会做这种选择,我亦是如此。”
室内恢复无言,只剩下袅袅青烟还在燃着。
手指在茶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良久之后,阮邈才开口:“去后山看看吧。”
听到这话,楼以明脑海里想到了来到千云山庄时看到的那座翠绿山峰。
不知道阮邈为何会这么说,但楼以明还是点头。
“带着这个。”阮邈起身,将桌上的匣子递出去:“同媆媆一起去吧。”
拿起匣子,楼以明应声:“……好。”
……
【后山】
冬日已经快悄然过去,中原气温如常,这山上的树木也都长年青葱。
阮暄和同楼以明两人比肩在小路上穿行。
阮暄和侧头,好奇开口询问:“外公同你都说什么了?”
想到阮邈的话,楼以明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没什么。”
阮暄和不信:“这后山平日外公是绝对不让我上来的,记得以前我好奇偷偷闯进来看过一次,被外公抓住好一顿揍,还是白丁叔叔救的我。”
说完,她快步上前拦住楼以明:“说,外公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为何突然让我们来这后山了?”
看着阮暄和逼问,楼以明无奈上前捏了捏对方的脸:“外公真的没同我说什么。”
阮暄和狐疑,轻轻侧头躲开对方袭击自己脸的手自言自语:“真奇怪。”
刚这么想着,脚下似乎被石头绊住,阮暄和身形不自觉朝前栽去。
“小心。”
楼以明出声提醒间,阮暄和足尖轻点,已经运起内力稳稳站定。
朝着楼以明扬眉:“虽然不如你的清影步,但是逍遥也不差哦。”
楼以明好笑摇头,但还是出声提醒:“这山路崎岖,莫要得意忘形。”
说完,他的视线就朝前看去,刚才绊住阮暄和的石头露出一角,颜色和地上的泥土类似,应该是长年在这里,沾染上的颜色。
阮暄和也奇怪:“这山上石砾虽多,好像没见过这种石头呢。”
尖尖的一个角,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石头。
上前扶住阮暄和:“继续走吧。”
点头,两人继续朝着森林中走去。
小路是人为后天修建的,只有一条路,蜿蜒着通往森林最深处。
两人顺着这条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这是……”
看到面前的场景,阮暄和语气不平。
石碑应该是有人每天擦拭,纤尘不染。
而石碑上几个大字,却显得异常刺眼。
“吾女……阮青麦……”阮暄和念着石碑上的名字,强忍泪水。
而和这石碑比肩的还有另外几处。
楚郃、慕远……
阮暄和上前,阮青麦的碑上有一角缺损,应该是方才来时的那颗小石子。
“难怪外公从不让我来这里……原来这里竟立着衣冠冢。”
楼以明在看到墓碑上的字时,眼神颤了颤。
他上前看着自己父亲的衣冠冢,暗自咬唇:“爹……”
阮暄和同他一起跪在几座石碑面前:“爹娘、慕伯父……”
一阵浅浅的微风吹过,林中的树叶簌簌,似乎是在回应这一声声呼唤。
“之恒回来了……”楼以明伸手去够那墓碑,早已泣不成声。
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上。
指腹在触碰到墓碑上时,楼以明感觉上面还刻画着什么。
阮暄和也顺着楼以明的视线看去,那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画着小字。
而那些小字,仔细看去,是由一个个名字汇聚而成的。
这些名字太过熟悉,两人从小一起在天玄门长大,他们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谁。
这些,都是死在那场纷争中的……天玄门众人。
呼——
又是一阵风吹过,阮暄和朝着远处坐落在这座山下的千云山庄。
“我被接回千云山庄后不久,外公就带着庄上所有人搬来了这里。小时候我总以为外公是为了远离江湖纷争才选择来此处隐居的。却从未想过,这里……可能就是昔日天玄门众人陨落的地方……”
阮暄和抬头去看那一排排树木,此刻她才知道。
这山峰上树木密布,构成了这万丈碑林……
楼以明眼眶通红,他看着围绕着两人的森林。
【若你二人成亲,天玄门的事情,只能是过眼云烟。】
阮邈的话在脑海回响。
也许阮邈也希望楼以明能那般回答吧。
一个人守着昔日的地方十五年,怎么可能不想……
阮暄和朝楼以明伸手:“我们一起将秦爷爷葬在这里吧。”
她继续说着:“之后,我们也该去看看这江湖,去找一个交代。”
楼以明伸手握住了阮暄和。
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但有些道,需正;有些行,需直;有些债,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