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必先住处小院】
似乎距离上次分开并未过多少时间,如今几人又都重新聚首在一起,不免唏嘘。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秦必先了然:“之前小镇上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看来就是六殿下的人马了。”
“确实如此,高子渊显然是做足了准备。”阮暄和垂眸,此刻有些思绪纷飞。
高嘉煜看了一眼阮暄和:“行宫你先别回去了。”
“这怎么行。”阮暄和拧眉:“我毕竟还是你身边的贴身宫女,只是短暂消失还好,若长时间不在你身边难免惹人生疑。”
“你还知道啊。”高嘉煜幽怨地看了一眼阮暄和:“近日你一直躲着我,也就依棠还能去你那边说说话。”
“咳咳,我……”阮暄和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没再接话。
“高嘉煜说得没错,行宫里南荣玄烨的眼线不少,任凭高子渊如何手眼通天都不可能悄无声息派人进去。”两人之间气氛微妙,楼以明也顺势开口打破尴尬。
提到这里,阮暄和也想到了高子渊桌子上另外一个茶杯,若有所思地点头。
抬手抚了下胸口的玉佩,阮暄和抬头询问:“秦爷爷,外公之前当真没有同你说过那劳什子宝藏的入口吗?”
闻言,秦必先摇头:“未曾。”
一时之间几人都犯了难,这传说中的宝藏终究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若只是普通人追逐金钱还好,可如今漠北和中原两大皇室也掺和其中,搞不好就又会是一场战役。
阮暄和沉默着,她转头打量了一眼楼以明,抿了抿嘴。
……
高嘉煜并没能在这镇子上呆很久,在阮暄和决绝的拒绝中,幽怨地回了行宫。
楼以明同阮暄和还是留在了小镇上。
晚间的小镇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寂静了。
之前众人行色匆匆,都没有静下心留意过。
芦苇荡内,伴随着夜色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亮着。
阮暄和好奇的抬手去接,手指上也停落了一点光亮。
“楼以明你看。”她将手指递了过去:“以前怎么从没注意过,这萤火虫这么美呢。”
微弱的星芒映照着楼以明的脸,对方也只是含笑着应声。
一阵微风吹过,阮暄和瑟缩了一下。
伴随着她的动作,手里的萤火虫也受惊般飞离。
看着一小点光亮重新汇入夜色形成的美景,阮暄和眉眼弯弯的笑着。
她抽出腰间的云腴剑,在夜色下武动着。
没了昔日内力的加持,云腴剑只能发出微弱的唰唰声,再也不能唤出铮铮剑鸣。
招式有些散乱,似乎是映照出主人混乱的心。
铮——
久违的剑鸣声突然响起,在夜色的呼应下显得更为清脆。
阮暄和抬头看去,是楼以明绕到了她身后,节骨分明的大手一起握住了阮暄和的剑柄。
背后突然的温暖似乎掩盖住了有些萧瑟的凉风。
“专心些。”
两人离得极近,对方的声音似乎正从胸腔发出,贴着她的背后传来。
听到提醒,阮暄和也不再分神,重新投入舞剑之中。
一步进,如湍流激进。二步晃,如魅影随性。三步游,是为游吟。
熟悉的招式在楼以明的带领下已经被阮暄和使用得炉火纯青,她听着对方平静的呼吸声,此刻烦躁的内心似乎也跟着平缓很多。
在内力的加持下,萤火虫们四散开来,又在两人的脚步踏过之后重新聚拢。
游吟剑法,十五年前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招式,如今却已经沦落至此。
阮暄和这么想着,她只觉得丹田处的真气有些乱,不自觉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楼以明停下了动作,语气中带着些急切。
阮暄和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内力突然有些乱窜。”
“你如今内力已经所剩无几,还是不要乱用为好。”楼以明绕到阮暄和正面,在看到对方确实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阮暄和冲他安慰地笑笑:“只是有些走神了。”
看着阮暄和随性的样子,楼以明叹了口气:“内力还可以练回来的。”
内力是江湖武学的入门基础,也是最难得走捷径的。多少人耗费终生钻研也不得其解,又怎么是能够轻易就能练回来的呢,这期间还需要很多年的沉淀。
阮暄和知道楼以明是在安慰他,也冲他点头:“放心好了,我残存的这点内力似乎怎么都耗费不完,每次消耗之后就会自己回来……”
“你说什么?”楼以明打断了阮暄和,语气危险。
“我……”意识到说漏了嘴,阮暄和有些结巴:“我的意思是说……”
“你何时还消耗过内力?”楼以明不给她狡辩的机会,语气危险步步紧逼。
眼看说漏了,阮暄也不再伪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之前在杨树村的森林里用过一次……”
“胡闹!”楼以明蹙眉,语气有些严肃:“你明知道……”
“好了好了,我以后都不会了。”阮暄和上前捂住楼以明还预备喋喋不休的嘴:“我真的不会了!”
楼以明拿开对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回握住:“总不该信你。”
语气无奈,不忍带上责备。
阮暄和眨眨眼,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捧着楼以明的脸笑嘻嘻道:“我的之恒哥哥最好了~”
浅茶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换上了戏谑的神情:“嗯?有多好?”
“你!”阮暄和放下自己的手不再去看对方。
本来是调戏对方,结果自己被调戏了,阮暄和闹了个大红脸。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楼以明也不再开玩笑。
上前一步站定在对方身后默默挡住了寒风:“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看了眼还在飞舞的萤火虫,阮暄和点头。
两人转身,倏而间一只萤火虫落在了楼以明领口。
阮暄和开口:“楼以明,我们……去看看关施琅吧……”
说好了要带他回家的。
后面这句话阮暄和没有说出口,她看到了对方突然僵直的背影。
“好……”
良久,阮暄和听到楼以明回答。
这次,
他的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不可察觉的颤音。
阮暄和沉了沉眼神,默默抚摸了下怀里的玉佩。
她上前拉住楼以明:“走吧,我们也回家。”
“嗯。”
两人携手离开了夜色下的芦苇荡,只留下原地还在熠熠生辉的萤火虫们。
即使只有微弱的亮,也在夜色下汇聚成了不可磨灭的光。
……
早晨,当两人推开房门都看到对方素色的服饰时,默契地笑了笑。
阮暄和上前顺道替理了理楼以明的领口:“今日我们是去给关施琅立衣冠冢,平常的衣物确实不太合适。”
楼以明嗯了一声,听话的弯下腰任凭阮暄和细致地抚平他的衣物:“谢谢你暄和。”
“你我之间何需说谢谢。”阮暄和笑着捶打了他一下,轻飘飘地没用什么力气:“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两人正谈论着,沈星宇已经抱着整理好的盔甲走了过来。
楼以明上前接过被整理好的盔甲,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施琳那边说了吗?”
闻言,沈星宇点头:“说了,不过奶奶那边……”
“奶奶?”阮暄和疑惑探头去看沈星宇:“是谁的奶奶。”
“施琅和施琳的父亲在他们年幼的时候就为国捐躯,母亲也不幸染病去世,是他们的奶奶一手将他们抚养长大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楼以明眼神暗了暗:“奶奶还一直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也还……一直未去看望过她。”
“无事,我们一同去。”阮暄和安慰道。
三人收拾好仪表,就朝着关施琳的住处赶去。
……
小院离镇子有些路途,三人赶到的时候 ,已经快接近晌午。
小院里寂静无声,门口摆放的架子上是晒干的药草,在清风的吹拂下传来好闻的清香。
楼以明走进小院里,将盔甲举在身前:“南荣洲携关施琅见过奶奶。”
楼以明垂眸,安静地等待回应。
阮暄和同沈星宇站在一侧,皆安静地注视着现场的一切。
屋内传来了稀稀索索的声音,证明此刻主人是在屋里的。
阮暄和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楼以明,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院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楼以明郑重将盔甲举起,双膝下跪:“南荣洲带关施琅来见奶奶了!”
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些颤抖。
“洲有罪,没能保护好关施琅,害得他客死他乡本无言面对奶奶。”楼以明深吸了一口气:“如今腼颜天壤来此,只为给您赔罪。”
屋里的人依旧没有理会他,楼以明将盔甲放下。
郑重地朝着屋内磕了一个响头:“关施琅为国家大义身死,为百姓安定捐躯,是为大义!”
“而洲无法为英雄正名,让他死后蒙羞……”楼以明有些说不下去了,关施琅临死的画面此刻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演,如今干净的双手似乎还是当时鲜血淋漓的样子:“如今,只为让关施琅能够魂归故里……”
关施琅死后,先锋军整军归降中原。在漠北人民眼中,也许他们早就已经是通敌叛国的罪人。
可谁也不承想到,就是这样一群人,在背后默默承受着前面的一切风霜。
“楼以明……”阮暄和眼眶有些热,她抬脚上前。
看到阮暄和,楼以明只是摇了摇头,阻止了她的动作。
楼以明跪在原地,左手抚着面前的盔甲。
早就被收拾洗净的盔甲在阳光下发出不太耀眼的光辉,似珍珠蒙尘。
眼中早就被红血丝覆盖,楼以明垂头语气喃喃:“抱歉,我……”
吱呀一声响起,是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了。
“殿下……”关施琳此刻早就泪流满面,他搀扶着奶奶推开门,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轻唤了一声。
笃笃的拐杖声从地面传来楼以明抬头去看,惨笑着喊了声:“……奶奶。”
“你这个……”奶奶语气颤抖,作势就要抬起拐杖打下去。
楼以明乖乖低头,并没有打断反抗。
“奶奶不可!”关施琳连忙上前拦住了这本就不会落下的拐杖。
“你这小子!”奶奶狠狠喊了声,盯着跪在地上的楼以明说着。
“唉……快起来吧。”苍老的声音似乎掩藏着无数的情绪,从出了屋子开始,奶奶的视线就没有从楼以明身上移开:“瘦了不少。”
沈星宇上前将楼以明扶起,也冲着奶奶乖乖喊了一声。
“星宇也瘦了。”有些浑浊的眼神在看到两人后也迸发出些光彩,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记得以前还有些圆的脸,如今怎地长开了些。”
听着奶奶如此说,关施琳也终于牵出一抹笑意:“星宇大人也快及冠了,自然是长开了的。”
“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着,弯腰准备去抱起地上的盔甲。
“我来吧。”阮暄和上前将盔甲拿了起来递了上去:“奶奶好。”
哀伤的神色终于在看到阮暄和的时候褪去几分:“这位就是暄和姑娘吧,我听施琳提到过你。”
边这么说着,奶奶就作势要去行礼。
这礼阮暄和曾经在第一次见到关施琳的时候也见他朝自己行过。
“奶奶不可!”阮暄和连忙打断,看着对方的动作就作势要给她回一礼。
“这礼暄和就不必如此回敬了。”关施琳说着和昔日相同的话,笑着阻止了阮暄和。
阮暄和歪头:“为何?”
奶奶笑着解释:“这是漠北见过王妃的礼节,暄和丫头自然不用这么回敬老身。”
“我……”阮暄和被哽住,朝着关施琳瞪了一眼。
这厮从一开始就埋坑,自己果然没看错,真是一个喜欢到处听八卦的人。
还喜欢传八卦,阮暄和暗自补了一句。
奶奶笑着点头,从阮暄和手里接过盔甲,苍老的双手也微微颤抖:“施琅啊,你终于回来看奶奶了。”
楼以明抿唇:“是我不好,我……”
“殿下切莫这么说。”奶奶打断了楼以明:“这小子不也说过吗,军人战死沙场,是莫大的荣耀。”
奶奶温柔的一下下抚摸着盔甲,就像在抚摸孩童的脑袋:“他昔日本就在战场上瘸了一条腿早就已经不能重返战场了,如今这样,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边这么说着,奶奶就自顾自抱着盔甲朝屋里走去:“施琅啊,你如今……是去见你父亲了吧。”
身后的四人安静地跟在奶奶身后,各自忍者自己酸涩的鼻头。
“我如今也老了,你们在那边,可得等等我呀……”奶奶低头喃喃自语,像是诉说又像是哀叹。
“奶奶不可胡说!”关施琳上前扶住奶奶:“您还有我。”
“你啊,遇到事情就喜欢哭哭啼啼。一点儿不随你哥哥。”奶奶嘴上责备,语气却宠溺。
“我就是这样!”关施琳企图用声音掩盖哭腔:“那奶奶要一直陪着我保护的。”
“好好好,奶奶保护施琳。”
这么说着,奶奶就已经将盔甲提给了关施琳:“如今你哥哥回来了,就由你这个做弟弟的替他建一个衣冠冢吧。”
“我知道了。”
看到关施琳应声,奶奶才放心地笑了。
随即她转身看着身后的几人:“殿下既然来了,可否在老身这里住一段时间啊。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奶奶笑着望向阮暄和:“丫头愿意留下来吗,会不会嫌我这个老家伙碍事。”
闻言,阮暄和用力摇头:“不会,奶奶你说什么呢,我很愿意留下来。”
听到这话,奶奶笑着:“既然丫头都答应了,殿下也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