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的求婚仪式和庆功宴加在一起, 办得异常隆重。
魏许特别大手笔的把整间酒店包了下来。
将近零点,长辈们先撑不住去了楼上休息,他们则转战顶层, 在泳池边嗨到凌晨三点, 才陆陆续续回了房间。
沈柠有魏许,沈绫有祁炀,施奈只能一个人扶着墙壁回了房间。
她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想起刚才成双结对的他们, 突然有了些, 谈恋爱的想法。
下一秒, 又被她自己否定。
施奈翻了个身,“谈个屁的恋爱!”
今晚这一通实在太消耗体力,她躺了一会儿便觉得肚子空空,正好还没洗漱,施奈便下了楼,打算去酒店旁边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这个点, 街道上全是狂欢过后的年轻人, 偶尔从身边走过, 身上冲天的酒气熏得她眉头一皱。
她买了份关东煮和三明治就出来了。
蒸腾的热气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她单手拎着袋子,加快脚步往酒店里走。
路边不知何时坐了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纯黑色的大衣, 低垂着脑袋, 肩膀耷拉着, 手边还放着瓶捏扁了的啤酒瓶。
一副失意模样。
施奈觉得很眼熟。
这个男人, 像贺礼。
想他干嘛!
施奈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是被风吹得神志不清了。
而且,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呢?
还跟个流浪汉一样。
路过他面前时, 男人身子突然一歪,施奈正好瞥见,下意识伸手想扶,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而男人也因着这一下骤然清醒。
他满身酒气,脸上却窥不见丝毫醉意,眉眼间戾气很重,抬眸看过来时,只一眼,便让人吓软了腿。
这份凶厉,却在下一刻,骤然收敛。
贺礼站起身,不敢相信般反复眨眼,声音特别不确定,“奈奈?”
他不知道这是酒精带来的幻觉,还是施奈真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贺礼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靠近,“奈奈,你怎么在这儿?”
“是、是来找我的吗?”
施奈干脆利落地转身,嘴里阴阳怪气道:“多大脸啊。”
毫不掩饰的嘲讽,贺礼却听得眼睛一亮。
他屁颠颠地跟在施奈身后,絮絮叨叨着:“奈奈,我、我已经好久没见你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出来买东西的吗?”
“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说着,他连忙脱下身上的大衣,想披到施奈身上。
施奈面无表情,连头都没回,声音也冷得像块冰,“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说话间,施奈已经进了酒店,这个点酒店没什么人,电梯一下就到了,关门前,贺礼也挤了进来。
几个月没见,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中冷漠偏执不再,反而温顺乖巧得,像条被去了野性的狗。
他不敢靠施奈太近,那么高大一个人,愣是缩在电梯一角,连话都不敢多说。
施奈出了电梯,他就抬脚跟上,她进了房间,他也下意识就想进去。
施奈却摁着房门,卡住了他的脚步,“你还想进来?”
太多太浓的酒精侵蚀了他的理智,纵使面上看起来再清醒,贺礼的每一个动作都只剩下了本能。
施奈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施奈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贺礼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到,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下一秒,又蓦地回忆起那天在医院,施奈歇斯底里地质问他的模样。
贺礼眸子暗淡下来,默默收回了脚。
门“砰”地一声关上。
施奈拎着袋子,盘腿坐在了床边。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小口小口吃着里面的东西。
她面上表现得再平静,平静的心还是因为贺礼的出现而起了波澜。
施奈安安静静把东西吃完,躺上床后,她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临睡前,却忽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她第一次见贺礼,是在五岁那年。
这位大她三岁的哥哥,从小就是一副小霸王的性子,说一不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很奇怪,他那样凶悍的性子,寻常小孩见了都要害怕,施奈却非常喜欢。
第一次见面就软着嗓子叫哥哥,还肯把自己的娃娃分享给他。
贺礼起初觉得她烦,后来却也知道,要保护妹妹。
施奈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十二岁那年,贺家搬走了。
他们走那天,爸爸妈妈不让她出门,她只好跑到阳台,看到贺礼的身影,便哭着大喊:“哥哥不要走!”
往常听见她哭声会第一时间跑来的少年,这一次却反常的没有回头。
他肩背挺得很直,每一步都走得决绝,像是绝不认输一般。
后来施奈才知道,贺叔叔飞机失事,贺家公司被夺,贺礼冒着大雨上门求助,收到的,却只有她爸爸冷冰冰的羞辱。
但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
没过多久,他们家的公司也出了问题,资产被查收,公司宣布破产,父亲也在巨大冲击下撒手人寰。
她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用瘦弱的身躯,支撑起来自生活的压力。
这些片段被加上了层灰白沉重的色调,施奈不想回忆起这些,可当她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拉进了更深层次的梦境。
她站在了一间病房前。
透过门上的小窗,施奈能看到里面面色苍白的母亲。
耳边是护士催缴费用的不耐嗓音,施奈很无助,翻遍了钱包,也找不到一分钱。
他们威胁要把江琴赶出去,施奈苦苦哀求,就在这时,贺礼突然出现。
他叼着烟走来,身上是不加掩饰的悍然痞气,他看着施奈,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上下扫视她时,只有衡量物品的冰冷。
他说:“跟了我,你母亲的医药费,我来付。”
……
施奈醒来时,已经将近十点。
这场梦做得很是奇怪,她被迫重新回忆了与贺礼久别重逢的场景,心头仿佛多了层乌云笼罩,做什么事都烦闷至极。
而这点烦躁,在开门见到贺礼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开门的声响惊醒了倚在墙边的男人,他睁开眼,视线牢牢锁住施奈。
“醒了?”贺礼站起来,走到施奈身边,“要去吃早餐吗?”
“用你管?”施奈扫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出声讽刺,“贺礼,你现在这样做给谁看?”
梦境中一脸轻蔑的他和此刻的他缓缓重合,恍惚间,施奈又想起了那段时光。
那段他在贺礼身边,被当做玩.物,肆意取笑的时光。
“是,我爸当初是很过分,可过了这么久,我该还的也都还清了吧?”
“你把我当做玩物,任由你的未婚妻打骂,”施奈的嗓音带了很明显的哭腔,“甚至连我妈,都差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见施奈眼角发红的那一瞬,贺礼就慌了。
他急急忙忙地抬起手,想替施奈擦掉眼泪,又怕自己的贸然接触更让她生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说这一切都不是你有意为之?”
施奈大力抹掉眼角的泪水,表情很嘲讽,“但我就是被伤害了,不是吗?”
贺礼所有解释的话都无法再出口,因为。
施奈说得没错。
初见时,他是受了齐家的误导,以为他们家的一切磨难都是施家造成的,即便后来查清真相,可他对施奈造成的伤害早已不可挽回。
更不用说,后来了。
齐家在他的庇佑下早已胆大包天,齐思言更是以他未婚妻自居,肆意侮辱打骂施奈……
“对不起。”贺礼喉间苦涩,觉得自己除了这三个字,已经不配再说其他,“对不起,奈奈,真的对不起……”
施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贺礼张着嘴,刹那间被堵住了喉咙似的,他停顿了很久,才苦笑道:“不行的,奈奈,我不能没有你……”
见不到她的这几个月,他已经快崩溃了,铺天盖地的思念要压垮了他,做什么都没精神,只有酒精才是舒缓压力的唯一方式。
相比起贺礼的痛苦,施奈显得异常平静,“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
“我不想原谅你,但是恨一个人太累了。”
施奈闭了闭眼,没有再给贺礼说话的机会,扭头就离开。
寂静的走廊上,施奈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
“所以,我们以后。”
“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