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潘洵缓声。
“什么?”
潘洵仿若无心般,看着前方问道:“这些年来又带着什么期许。”
“......”白浅眠站定了。
潘洵再往前走了几步后回身去看他。
“小玉你也看到了。”白浅眠话中有话,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潘洵不再打马虎眼,单手插兜道:“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白浅眠不说话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潘洵没有半点的不自在,随意道:“你知道,我现在不会走的。”
白浅眠闭了下眼,潘洵看到人睁开后直接大步离开,他忙追上去。
有了之前那次的力气比拼,他这会压根没尝试着将人拦下来,只追在他身边道:“我都看到你了,我不可能现在就走,而且冯金的事情也没完......”
“你是真的想去看?”
潘洵追的急,没料白浅眠会突然停下来,险些撞上去后他稳住身形,坚定道:“看。”
白浅眠想了下,轻声叹气,“那好。”
他答应了,潘洵面上笑容马上加深,二人找到车子听白浅眠的指挥离开主城区,后半程路坑坑洼洼的,潘洵开的格外小心。
“把车停在这里吧。”白浅眠找了处空地。
潘洵也不多话,让停车就停,再往前确实是不好开了,巨大的垃圾堆蔓延出几公里,最高的地方看着得有七八层楼的高度。
“这是?”进城的时候看到过破烂,但都没有这地方夸张,不说这些垃圾,就说之前道路旁那些没了顶的房子,许多孩子大冬天里还光着脚在里面玩耍。
“漠卡城没有和平几年,”白浅眠在前带路,语气淡淡的,“这里曾经被佛蒙自由队炮击过。”
“这整片住宅区?”一路上过来能够看到不少被炸毁的建筑,漠卡城的居民们并未重新修建这里,反而将城里的全部垃圾倾倒过来。
“主城区是后来扩建的,当年神圣军和佛蒙自由队在这里交战争抢地盘,他们杀了很多塔桑吉人,包括冯玉他们的父母,而就算到今天,塔桑吉人在西弗依旧过不好。”
潘洵跟着白浅眠爬过座小的垃圾山,手上沾着不知名的液体让他阵阵反胃,他想问,那你呢?当年为什么会从科涅狄格州到西弗来,那份信中没有提到白浅眠的父亲,那个留着大胡子一直憨厚待人的男人去了哪里?
潘洵不敢问,他只敢跟着白浅眠从垃圾堆中抄近路,顺带着拐弯抹角找话题,“你不去上班了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上班......”白浅眠想起老板难看的脸色,摇头道:“可能要重新找了吧。”
潘洵“嗯”了声,“你平常就从这里回家?”
这翻山越岭的弄一身脏污。
“也不是,”白浅眠声音闷闷的,“这里近......”
“只是这样?”潘洵从垃圾堆上滑下来,双脚落地后差点没往前摔个马趴。
白浅眠就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来看看吗?”
人声音平静,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可潘洵还是眯起了眼。
奇怪的心灵感应,分离十五年后刚见面时陌生,这会却逐渐“醒”过来,他能听出两分白浅眠的言下之意,大约是,你不是想来感受我住的地方吗?这样比较真切。
多少有点故意给罪受吧,像是想要自己知难而退......潘洵只当不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抬头道:“走吧。”
白浅眠抿了下唇,对他的反应不那么满意,他更想听到潘洵打退堂鼓。
潘洵故意走到人前头去,“磨蹭什么?”
接下来的路上二人没再说话,翻过那些垃圾后路面逐渐平坦起来,地是黄泥地,但地方足够宽敞。
往前再走了两百米后,潘洵默默止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前方全是帐篷,更多的人出现在他视线里。
“到了。”白浅眠低低出声。
潘洵还蛮新鲜,跟在他身后左右打量着,这里的帐篷挨的都非常近,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老人们三三两两蹲在地上晒太阳,偶尔有两棵树,上头挂满了刚洗的衣服。
这处棚户区就“藏”在几座垃圾山中间,就算是棚户区内也还有不少生活垃圾堆成的小小山,一群群也不知有没有主的野狗在这些垃圾里抛着撒欢,潘洵左右打量着没注意脚下,忽然右脚就陷了下去。
他“哎”了声,身前白浅眠马上回头扶了他一把。
“这......”帐篷间的路面上居然随处就挖了倒满污水的小坑,脚上穿着的皮鞋算是废了,潘洵皱着眉头差点没被熏的闭上眼,他现在很怀疑那坑中的液体里是否有人类贡献的排泄物。
“马上就到了,”大概是看他脸色实在不好,白浅眠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道:“家里有水,你一会把鞋袜脱下来洗洗吧。”
“嗯。”潘洵深吸口气,尽量展现点笑容。
这也就是冬天,要是夏天,完全能想象苍蝇和蚊子在这里的狂欢,更可怕的是万一生病整个西弗都缺少医疗物资,很可能一点小毛病就能要了人命。
潘洵想着,目光不自觉落到白浅眠后脑勺上,想到人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多年,竟也不觉得周围难以忍受了。
白浅眠带着他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个黄色帐篷前停下,“到了。”
一路来都算淡定,到了这里,白浅眠却开始紧张了,潘洵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来,打量起他身后的帐篷。
潘洵佩服他能找到这“家”,这棚户区少说也扎了上万个帐篷,在他看来全都差不多造型,他们的到来引起周围一些妇女的围观。
潘洵不喜欢被这么看着,主动开口道:“进去吧。”
白浅眠一步三挪的,忽然改变主意道:“要不我带你去找宾馆住吧。”
“我是想来看看。”潘洵抬了抬右脚提醒道:“而且我很需要清洗一下。”
“好吧。”白浅眠没再挣扎了,他拿出主人的样子上前为潘洵掀开帘子。
潘洵给自己做了相当的心理建设,可当真的钻进帐篷后还是下意识就想退出去。
不说帐篷里面狭小昏暗,就说那股潮湿的霉味让他轻易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一眼看去没有床,只有两个柜子简单摆放在角落,地面同样是黄泥,只在中间位置铺了塑料膜。
三个角落放着三张木板,上头原色很难分辨的被子还算整齐的折叠着。
“我先烧点水。”白浅眠放下帘子,“你先坐吧。”
屋里没有凳子,潘洵找了圈,刚想席地坐下算了,白浅眠拿了个垫子过来放下,解释般说道:“帐篷里小,放凳子不方便。”
“嗯。”潘洵看人打开一盏小小的灯,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这里没有电吗?”
“棚户区有几个电桩可以用来充电,一小时一钱令。”
白浅眠说完就出去了,潘洵跟在他后头,掀开帘子探出个脑袋。
白浅眠在外头用一个很小的火炉替他烧水,从一旁埋在地里的水缸里舀水。
“那你们喝的水呢?”
“这里也有根水管的,”白浅眠从兜里摸出张卡,“我们喝水管里的水,用的水就去旁边的河里挑,本来大家都喝河里的水的,不过现在里面漂浮的垃圾实在太多了,人容易生病。”
潘洵安静做个听众,大概是因为他到了这里来,白浅眠也愿意开口说些情况了。
“前几年城里几个棚户区都感染了一种怪病,还传染了很多主城区的人,军政府本来也不想管我们,可能是看情况不行吧,还是给每个棚户区都接了根水管,水费也不贵。”
白浅眠大概是怕安静下来气氛尴尬,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潘洵听着听着居然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的时候,白浅眠提着水壶过来了,“进去吧。”
他让出位置来让人进去,白浅眠从柜子里拿出个脸盆,去一旁搬过那张小一点的柜子让他坐。
潘洵自己脱了鞋袜,白浅眠倒了点冷水进去后用手指试了试水温,自然而然的抬头道:“可以了。”
他蹲着,潘洵坐着,他一仰头,视线直直望进潘洵眼中。
潘洵看着他,曾经这样的一幕每天都会发生,后来......
嘴唇动了动,他心中酝酿多年的那句话仿佛有了出口,他将脚放进盆里,沙哑开口道:“我......”
“你洗吧!”白浅眠像是害怕他要说的话,唰一下站起后直接背对着出了帐篷。
潘洵感受着脚上水温带来的暖和,心中却一点点冷下去。
也是啊......苦笑着,他抬了下头,轻声自语道,“哪就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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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