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月高,宾客尽散,杨府内只剩下自己人,大家坐在院中的长桌左右,都喝得有些醉了,一阵晚风吹来,悬在檐下的玉佩风铃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现在想起当初被大金乌从灌江口一路追杀,真的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杨戬看了一眼玉佩风铃,感叹道。
从灌江口到华山,从华山到玉泉山,那一路走来,上有仙神追杀,周有妖魔环伺,几乎没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活。
“二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了,不管是如何艰难,我们都撑了过来。”杨婵手搭在杨戬的手臂上安抚着。
“如今杨戬心中只有两件憾事,一是还没有救出母亲,二是还没有找出那释放三首蛟,引我母亲下界的幕后黑手。”杨戬遗憾地道。
他在晋升大罗真仙的境界后也去过桃山,但是玉帝远超十二境修为布下的结界,仍旧不是他只悟了一个“死”字可以撼动的。
“二哥,总有一天我们能救出母亲的。”杨婵安慰道。
杨戬朝杨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弱水应该也是那个人再次出手所为,她好像就是特意为了和天庭作对,这人隐藏在天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想起来就让人有些不安,不知道她往后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玉鼎真人担忧着。
“我之前追申公豹,申公豹也说他在陈塘关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师尊应承天庭中的一个故人所为,现在想想,肯定也是那个女人,总有一天我要把她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看看她到底是谁。”哪吒拍了一下桌子,愤愤地道。
“我龙族辖制天下江河,耳目众多,在天庭中也有一些故交,可对隐藏在天庭中的这人一点消息也没有。”敖听心胸襟起伏,拳头攥紧,相当不甘心地道。
陈塘关的事情,他们龙族也被狠狠地摆了一道,可是到头来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应缘,你怎么了?”杨婵看应缘神色不太好看,关心地问。
“我也在纳闷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应缘苦思着,有些事情超过了他这个剧情掌控者的认知。
细数魔童降世,宝莲灯前传,究竟是有这个实力隐藏在幕后,并且有动机做这些事情。
西王母?她有实力,可是她没有动机。
嫦娥?她有实力,可是她是自己家的小白兔。
“杨戬,俗话说得好,**一刻值千金,莫让那新娘子等得着急了,快去入洞房吧,我们也就不闹你们了。”应缘看了眼夜空,明月已至中天。
“入洞房,这又是什么?好玩吗?我能一起吗?”三岁好奇地问。
“你一起个锤子,给我乖乖地坐在这里。”应缘隔空弹了一下三岁光洁的大脑门。
三岁咬牙切齿,紧皱着眉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给吃掉,转头委屈地枕在杨婵的大腿上,这物欲横流的世界,只有这大腿还有些许的温度。
应缘:俺也一样。
“快去吧,快去吧。”玉鼎真人也催促着。
“那杨戬先离开了。”杨戬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主人,你要去哪,我也跟你一起。”哮天犬看到杨戬要走,他也想跟着一起。
“你也给我坐下来,今晚哪都不许去。”应缘出手,一把将哮天犬给按了下来。
“为什么,我要和我主人一起。”哮天犬叫嚷着。
“你这狗儿,你还想不想要小主人了?”玉鼎真人拿着蒲扇在哮天犬的头上拍了一下。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谁相望、
……
在杨府的喜事结束,再回昆仑半座庙前,应缘再一次来到了月亮之上。
月宫之中,嫦娥躺在床上,腰下垫着塞满桂花制成的枕头,双腿高高地并拢竖起,裤腿落下,露出精致如玉的一截小腿,俏脸上带着平日不常有的倦怠。
应缘坐在桌边饮着月宫独有的玉桂茶,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天女真的不可以有孩子吗?”嫦娥黛眉微蹙,话语间带着些失落地问。
“嗯。”应缘应了一声。
本来天人是具有生育能力的,可是自从原人那一战之后,昆仑的诸神便剥夺了天人的生育能力,此后天人便只能经由那颗凝聚了诸神之力的天树结出。
这个问题嫦娥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答案,她希望应缘哪怕有一次骗骗她也好。
“玉帝不太对劲。”嫦娥突然说起,“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一般,我故意引弱水破闸,本以为玉帝会出手,但是他没有,而如今这灌江口的事情也是,天庭遭遇了如此的惨败,竟然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了,你说,会不会是玉帝的修为出什么事情了。”
“要想知道玉帝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除非能够上三十三天看看,否则再多的猜测也是枉然。”应缘道,“我之前在东海上,曾经接到了虚空裂缝中打出的一块布,上面写着‘永恒国度’四个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永恒国度。”嫦娥念了念,也是费解,从未听说过。
“看来这个天地间的秘密还真的是不少啊!”应缘感慨着,“嫦娥,我要回昆仑闭关了,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嫦娥一听,心里面一咯噔,有些委屈地道:“那你记得想我。”
“知道。”应缘应着,“对了,用你的月镜给我找一个人,金蝉子,我听说他心中有惑,不如给他指一条明路。”
……
在村头,唢呐声开道,随后是一队执着白幡的队伍,其中夹杂着三三两两的哭声。
一个白衣和尚静静地立在村头,看着这群送葬的队伍。
“人死如灯灭,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应缘来到了金蝉子的身边,平静地说道。
“应缘施主,久仰昆仑半座庙大名。”金蝉子看到突然出现的应缘,有些惊讶。
“大僧谬赞了。”应缘谦逊地道,“大僧对这村子有何想法吗?”
“没什么,只是停下脚步,随便地看一看罢了。”金蝉子道,“那棺中之人,于战场之上杀三十七人,七年前他解甲归田,却又杀了邻村一家老小十数人,手段残忍,放火烧宅,逃逸至此。”
“他棺中有一陪葬之物,为一凤头钗,乃是那家主母之物,却也是他的。”
“出征前,他卖了耕牛,请了顶好的金匠打了这钗,赠予他心爱的女子,那女子说,待他归来,便与他成亲。”
“可是她没有等他,所以他杀了她全家。”应缘道。
“是啊,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凡人为何久久沉沦于此。”金蝉子不解。
“你不是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沉沦,你只看到了他们的事,却体验不到他们心中的情,若有一日,你成了这棺中人,说不定你也会和他选择一样的做法。”应缘道。
“我也会吗?”金蝉子注视着送葬队伍从眼前路过,目中满是疑惑。
“你原本是那烂陀寺中的一只金蝉,日夜听诵佛法真意,一朝得悟,遁入空门,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你没有做过人,没有做过妖,没有做过魔,没有做过鬼,你不懂这世间的情,世间的感,所以你也永远不会懂,世间生灵为何愿意堕入轮回,在那孟婆庄,饮上一碗孟婆汤,一切的苦乐喜悲,便到此为止,下一世再如何,那也不是自己的事情了。”应缘道。
“是啊!一盏灯烧尽了,就算再换上一根新的灯芯,那也是一盏新的灯了。”
“即便你从一个人的出生开始便看着他,婴儿,孩童,青年,成家,生子,衰老,死亡,他一生的悲欢离合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但那终究是他的悲欢离合,不是你的。”应缘看着长长的送葬队伍远去道。
“你能为他的孩子去世而感到伤感,可惜,同情,但是你却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他心中到底有多么痛。”
“对于你心中的那个问题,想要度尽世间苦难,我也没有答案,你我不也是正在苦难之中吗?你有你的执念,我有我的执念,想要度人不如先把自己给度了。”应缘继续道。
金蝉子沉默不语,像是在认真思索着应缘的话。
“要想真正体验众生之苦,不如去真正地做一回众生,十世轮回,想来那时的心境会与今日截然不同。”应缘道。
“十世轮回。”
“是的,十世轮回,红尘炼心,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用,只是给你提一个建议。”应缘点头道,“其实我当年行走人间的时候,也很困惑,为什么世间要有坏人,为什么不能大家都是好人,为什么有人要去惦记别人的东西,为什么有人要去争要去抢,后来听了一个人的一番话,我便不去想这些空空的问题了,没有意义。”
“什么话?”金蝉子问。
“道法自然,善恶,美丑,阴阳,长短,高低,一切都是顺应自然而生,自然是什么,是今天你吃的一粒米,是今天你施舍的一个馒头,是今天你拔走地上的一朵鲜花,自然就是你,你的一言一行,你身边的一草一木,千变万化,纳入心中,所以这些由自然而生,也只能由自然而亡,所以与其想着空空的苍生,不如先抱起身边的一只猫,想想它为什么要叫,是饿了,是渴了,还是孤单了。”
“你在此处抱起了一只猫,说不定十年后的一场战争也因此消失了,一切尽在自然之中。”
“懂了?”
“懂了。”
随着泥土的堆积,棺材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一座新坟落成。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棺中之人却是已经换了一个,金蝉子的肉身埋于棺中,灵魂飞向人间,元神回归那烂陀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