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死了,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其他的表情,甚至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一样。
这场游戏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时间差不多了,苏茉,我们去找会长吧?”齐航扫了一眼天光大亮的水面,询问道。
苏茉:“会长做什么去了,这么久?”
“应该是去救杨小凡了,你也知道,他有点应付不来这种难度,”齐航意有所指,“……不是会长亲自到场都没人能救回来的那种。”
苏茉在这三人里面俨然已经是领导者了,她言简意赅:“齐航带我们去会长那里,依澜跟上。这群人鱼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实在不行就用武力压制,懂吗?”
郑依澜拿起弓点点头:“我明白。”
齐航深深看了少女一眼。
在她面前是斑斓跳动的金色阳光,在她身后是用狂热目光追随她的人鱼们,额前的几缕碎发微微荡漾,勾勒出昳丽惑人的侧颜。
可偏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淡漠,仿佛永远在计算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人心,让人不知道她的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齐航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见过这双眼睛了。
只是,故人早已离去。
————
齐航的人生剧本比起苏茉要好上太多太多,他拥有显赫的家世,引人注目的外表,以及领导者的才华。
他曾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所以当他那个整天只知道浪荡的董事长老爸对他说,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时,他差点没把家给掀了。
开什么玩笑?妹妹?!
更别提这个小三生的小丫头片子跟他有同样的继承权了——他暗自决定,在见到这对母女的时候,一定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晚宴那一天,他见到了她。
然后他整个人都裂开了。
是的,他是听说过这个叫齐沫的小丫头很漂亮,在没成想会漂亮到这个地步——至少和他想的白莲花的刻板印象完全不一样。
她穿一件简单的吊带黑裙,一双琥珀色的美眸在夜空中格外吸引人,整个人身上有种干练又强势的气质。
她垂眸看着那张齐航为了恶搞她画的乱七八糟的邀请函,一丝怒火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让你们家少爷去进修美术吧,我看他挺有天赋的。”
语气居然是饶有兴致的。
齐航当即感觉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不是,一个青春期女生看见别人在自己的东西上乱涂乱画,难道不生气的吗?!
他浑浑噩噩地入了场,坐在椅子上暗中端详对面的女生,在烛光的映照下,少女那真叫一个眉眼如画。
“叮——”
晚宴上觥筹交错,齐航恶搞她的心还没下去,于是故意大声说:“妹妹远道而来辛苦了,来,哥哥敬你一杯——”
说着,他不无恶意地举起红酒杯。
少女瞥了他一眼,就发现眼前这个少年非常成功地把一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嗯,”她端起酒杯,甜笑道,“谢谢哥。”
齐航看着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纤细的手指托起高脚杯,酒液顺着她的唇滑下去,然后她整个人停在了空中,脸色铁青到难以形容。
齐航看着她难看至极的脸色,心里都快笑疯了。
天知道那杯酒里被他加了什么,他只记得他把厨房里所有深色的调料都加了一滴。
——所以现在那算是一杯纯正的黑暗料理。
其实她没当场吐出来都已经出乎了齐航的预料。
少女在半空调节了很久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放下酒杯,轻声道:“真是好酒啊,哥·哥。”
只有齐航知道她快把“哥哥”两个字咬碎了。毫无疑问,她想掐死自己,就像她此时用力到微微颤抖的手指。
齐航是很得意的,直到两天后一场马术表演之前,他看到了自己仿佛被压进碎钞机碾过的定制礼服。
仿佛生怕他不知道是谁干的,碎布料前还被放了一张精美的卡片,上面用花体英文写了一句:
「Courtesy demands reciprocity~(礼尚往来)」
“……你妹的。”
齐航独自站在换衣室里气到手发抖。
反正从那以后,齐航和齐沫就跟一对冤家似的,今天你整我一下,明天我必反手“报答”,搞得许多围观人士都啼笑皆非。
或许一切都可以美好下去,直到齐沫的亲生母亲另外一场意外去世。
齐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单薄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的模样。
那女人注意到他的到来,眉眼急切起来,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音。
齐航知道,她是想叫“儿子”。
可是他害怕了。
他不愿意承认病床上苟延残喘的女人的是自己的母亲,他选择逃避。
——他错过了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齐沫的房间门口,他垂眸良久,正想离开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细细的呜咽。
是齐沫在哭。
庞大跨海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永远强势冷漠的天才少女,她在无助地哭。
齐航愣住了。
他只感觉心脏猛然一紧,想也没想就推开了近在咫尺的门:“你没事吧……”
葬礼刚过不久,齐沫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长裙,胸口别着一朵白山茶。她确实在哭,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溢满泪水,边缘甚至有点泛红。
一个从不示弱的人突然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是会让人产生一种近乎震撼的感觉的。
面对脸色紧张的齐航,她只回了一个字:“滚。”
可是,因为带着哭腔,不但没有起到任何震慑的效果,反而更显脆弱。
齐航滚了进来。
他是被从小富养娇惯出来的,身上带着非常明显的矜贵气质。因为葬礼一身黑衣,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已经有了几分男人的成熟。
他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声音异常温和:“小朋友,有些东西是挽回不了的。”
“……挽回,”少女哽咽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嘲讽般地,“齐氏集团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你真的懂什么叫挽回吗?”
齐航温和道:“愿闻其详。”
“……”
少女似乎也没料想到他对她如此富足的耐心,一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深吸了口气:“……我从出生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什么叫作无法挽回……”
她的母亲做了一家跨海公司董事长的情人,不久后就为了要挟他重病的正妻,用了一些手段让自己怀了孕。
可结果是正妻在医院里死了,那位董事长仍然没有按照约定迎娶她,甚至为了不落人口实,切断了所有和她的往来。
情人不甘心,找过董事长很多次,可都被拒之门外。最后,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分娩,生下了一个女婴。
因为失去了董事长的资金支持,她只能被迫带着这个累赘的婴儿搬到了廉价的出租屋里。
“哎,你可知道刚搬过来那女的啥情况,好像是别人的三儿哦……”
“哦哟,可不是的嘛!我就瞅她狐媚子的样,还带着个孩子,估计是让金主给嫌弃喽。”
“……真是不检点,跟这女的呆一起都犯恶心,那小孩怕是以后也得跟她妈一样,天天在那嚎……啧啧啧,贱|人就是矫情……”
“………”
齐沫从小就知道自己耻辱的身世,她厌恶自己的出生,厌恶和自己亲生父亲越来越像的脸,甚至厌恶自己的母亲。
她知道,她的母亲也厌恶她。
一个金主倒了,对于她母亲这样的女人来说,不过是再换一个的事儿。可是男方一听说她还带着个孩子,不论是相亲还是暧昧期,都会脸色一变,然后和她切断联系。
是齐沫彻底阻碍了她母亲的“事业”。
她从小学就开始上寄宿学校。为了摆脱亲生母亲的影响,她发了疯地学,幸亏智商也非常高,她几乎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甚至最后保送了京北学院。
她从众人口中的“杂种”“贱|人”,成了同学老师交口称赞的“天才少女”。
谁知道那个人渣父亲注意到了她的优秀,在这么多年没有给过她一笔抚养费的情况下,厚着脸皮来找她母亲,说只要齐沫愿意回到家族中,他可以每年给她们母女一笔巨额的抚养费。
毋庸置疑,她的母亲欣然同意。
女儿此刻在她眼里就成了摇钱树,她开始甜言蜜语地劝说她,说就是换个更好的地方住,你不要跟钱过不去呀。
“……最开始,我不同意,她就跟我闹着要自杀,”她紧紧闭上眼睛,长睫像蝴蝶振翅一样颤抖,“后来我还是同意了。”
齐航静静地看着她:“你恨她吗?”
“……恨,我怎么可能不恨,”少女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既然她无法对我负责,她就不应该把我生下来。”
“可你为什么哭呢。”
齐航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纸巾为她擦拭掉挂在下颌上的泪珠,望着陷入沉默的少女,“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对吗。”
一时间,两人相视无言。
葬礼的这天有盛夏少有的小雨,雾蒙蒙的雨帘有规律地落在窗棂上,让窗外的景色都失了真。
西装革履的青年站了起来,声音被雨声掩盖,轻得像风一样:“从今以后,我们都没有妈妈了。”
“不过我会照顾你的,妹妹。”
从齐沫的角度看过去,青年身形挺拔高大,鼻梁上的眼镜微微反光,就和小说里描写的男主别无二致。
倏地——
“哥。”
她说。
……
“你带薪走神呐?”
一个近在咫尺的响指将齐航拉回了现实。
只见拥有琥珀色眼睛的少女不满地盯着他,啧了一声:“我要去和会长告状了啊。”
“别别别!”齐航顿时叫苦不迭,瞬间陪上笑脸,“咱们苏队长美的我都移不开眼了,这怪我吗?肯定是怪你长得太漂亮啊。”
郑依澜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瞪着他。
苏茉似乎也没想到他精神病突发,表情有点难以言描,只是举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又点了点齐航,意思是“ I'm watching you”。
齐航满脸庄严地向她行了一个二指节礼。
苏茉“噗嗤”一声掩面笑了起来,气氛一时欢乐又轻松。尤其是刚刚这片水域才发生过杀戮和对峙,三个人崩到极致的神经都松了松。
可是这种轻松只维持到见到杨小凡之前。
脆弱纤细的少年被叶浅沉放在一块岩石上,不省人事,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仿佛在经历他脑海里很恐怖的事情。
“好消息是他还没死,”
叶浅沉叹了一口气,眼神依次扫过匆匆赶来的三人,目光在苏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坏消息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77的过去这里是断着写的,后面发生的可以参见第26章~
Ps:闺闺问我77这里是不是骨|科,我表示服了好吗,情节描写有这么暧昧吗?!居然还有人说安柔和依澜对峙的描写也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作者:发疯.jpg.
PPS:下一章因为涉及副本内核,会非常、非常、非常长,可能要很久才能出,宝贝们请耐心等待!谢谢大家的支持!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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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潮落·原罪(八)